斯達利塔見到這個「窮」社會對於老人家如此慷慨付出時間和金錢,感到驚奇不已。他發現拉科塔族族人間有著深厚的關懷之情,這是多數美國人已經失去的。我想到泰瑞莎修女(Mother Teresa)曾經指出美國是世界上文化最貧乏的國家之一。她已經看出這裡精神上的貧乏,缺乏關懷聯繫和意義。 桑妮亞就是我們缺乏意義和關懷聯繫的受害者。她只需要一點點就會很快樂。那一點點只是一個窗口而已,卻可以讓她嗅到雨後的泥土氣息,還有跟親友家人在一起的時光,然而這些她都得不到。不論是家人或照料她的院方都沒有給她這些她最需要的。她的故事讓我們看到,微小的改變可以對我們的人生造成很大的不同。 桑妮亞§「跟需要裹尿布或在餐桌上討論火葬的成年人住在一起,誰不會感到沮喪呢?」§ 春霧瀰漫的早上,我去護蔭安老院拜訪桑妮亞(九十三歲)的時候,只有幾種花綻放枝頭。木蘭花、連翹、風信子、長壽花,為灰濛濛的日子裡妝點了色彩。護蔭安老院給人的第一印象很好:環境乾淨、職員看來頗友善、裡面的住客似乎也沒有藥物過度的現象。桑妮亞的個人小空間裡放了一枝百合花、一隻作成標本的貓、一個收音機。床邊小几上擺了幾本《覺醒》(Awake)和《聖經的新世界譯本》(The New World Translation of the Holy Scriptures)。房間是兩人共用,她的床離窗邊最遠,而且遮簾又是拉上的。 桑妮亞穿了粉紅色尼龍休閒褲、白色厚運動衫,衫上印有這樣的字樣:「日薄西山,什麼山?我可不記得有任何山!」她人很嬌小,一雙眼睛卻很大,而且已經九十三歲了,除了髖骨裂過之外,健康情況異常良好。她說:「等你到我這把年紀時,會有很糟的日子、很好的日子,還有些日子你根本就不想活。但是今天卻是個很好的日子。」 我把她的輪椅推到一間明亮的大房間裡,那裡有很多面向停車場的窗口。她跟我解釋說靠她自己是無法來到這個房間的,而且她很不願意去麻煩職員。她還告訴我說她的室友堅持要把臥室遮簾拉上。我們談話的時候,桑妮亞渴望的目光一直不停地望向外面停車場。 她是在一年前搬進護蔭安老院的,因為她的髖骨裂了。這地方是他兒子找到的,兒子每星期來看她一次,孫子們則是能來就來。「他們大家都很忙,」桑妮亞說:「他們都有工作在身,還有一整個家要照顧。」等到有個朋友鼓勵她成為耶和華見證人(Jehovah掇 Witness,譯注:十九世紀後期在美國所創立的一個教派,主張個人與上帝感應交流)時,她照做了,「只是為了有社交生活。」 桑妮亞是在內布拉斯加沙山鬱河邊的一座大牧場上長大的。每天騎小馬到鄉下學校讀書,有三個哥哥,她是么妹。她咧嘴笑說:「你可以猜想到我被寵壞了吧!」年輕時,她在鄉下學校教書,那裡的小孩她都認識。她告訴我有關乘雪橇、溜冰、穀倉舞會以及打榖慶祝會的事。她從來沒有看厭過內布拉斯加的遼闊天空。 一九二四年桑妮亞嫁給了朱爾,他是附近一戶瑞典人家的兒子。朱爾性情很好,又是個很能養家活口的人。桑妮亞帶孩子、持家、照顧牲口、打理花園,朱爾則築路。她說:「我們自己製造很多樂趣。我的孩子都跟人相處很好,因為他們有個好父親。」 朱爾去世之後,桑妮亞沒有再婚。她笑說:「有過朱爾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適合我了。」她留在當地,樂享自己的農場、家庭、教會。她帶大了一個外孫,因為那個女兒酗酒而且「一點也不懂得撫養孩子的方法」。八十多歲時,她賣掉了最後一匹馬,摔裂髖骨的那個夏天是她最後一次在花園裡種東西。 我們談話之間,桑妮亞看到外面有條狗匆忙跑過,逗得她哈哈笑,稍後又見到一架飛機飛過,興奮得拍手。桑妮亞很不願意離開農場,而且想念戶外生活。當她要求兒子開車帶她到安老院外頭兜兜風時,兒子回答說:「等天氣暖一點再說。」她告訴我:「天氣已經挺暖和的了。」 室友老是把遮簾拉上,令她感到很不好受,但她卻說:「離開農場是最好的辦法,我已經沒有能力打理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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