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文化也加強了個人的恐懼感。用「老」字來稱某樣東西都含有侮辱意味,譬如說:「老帽子」或「老套想法」。用「年輕」來稱則有恭維意思,譬如「年輕的想法」或「年輕的舉動」。甚至連問上了年紀的人歲數都被認為是魯莽的行為。當我們遇到久未見面的成年人時,會恭維對方說:「你一點兒也沒老。」不提歲數的禁忌告訴我們說老化是可恥的。 許多我所訪談過的人在談到年紀時都很不自在,對於被列為老字輩也感到不高興。他們說: 「我不覺得自己老。」他們的意思其實是:「我並沒有表現和感覺自己是刻板形象所暗示的那種人。」還有一點,他們也極力避免被打入社會冷宮階層裡。在這個國家,被人稱作 「老」是很不愉快的事,這跟被人家稱作「胖」或「窮」一樣的讓人不高興。因此上了年紀的人當然極力避免跟不受珍惜的群體認同。 西蒙.波娃在《老之將至》(The Coming of Age)一書中寫到十七世紀的法國,當時的平均壽命是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耗盡精力的分娩、惡劣的衛生條件、以及營養不良,導致夭折或早逝,那些活得長命些的人則把住家讓給兒女。在愛爾蘭也有類似情形,上了年紀的人要搬到所謂的「西廂房」去住,成年子女則把房子接收過去。 波娃發現世上存在著包羅萬象對待祖父母輩老人的文化。某些嚴酷氣候地區的求生文化,不是把老年人遺棄就是讓他們在外餓死。格陵蘭的阿瑪薩力克島老人會自我了斷以免成為負擔,寮國的苗族老人不能保持良好狀態時,就讓他們帶著糧食和鴉片獨自消失在山間小路上。但是在大多數文化中,祖孫之間的感情多半充滿了愛和溫馨,老人家被視為心平氣和、看得開、神聖。 在某些原始社會裡,老人家被當成歷練知識的泉源而備受珍惜。阿留申人對於老人家很尊重,因為老人家教他們學會捕魚。納瓦霍人很尊崇年長的歌手,這些老歌手記得所有部落的故事。吉庫尤人有些俗語例如:「老人吐東西總是有理由的」以及「老人不撒謊」。波娃同時也發現老幼之間有深厚的情誼,幼者以同情之心對待老者,老者以呵護之情對待幼者。在老人家給予的照顧呵護中成長的兒童會傾向於愛護老人家。 琉球人對於老人家非常尊重,他們自己有房子住,跟親戚朋友往來,每天工作幾小時。九十歲的老婦依然賣魚,朋友會去跟她買一點魚,好讓她每天都有點事可做。八十歲的管家會過來幫忙做薯餅、掃台階。很多人都活到一百多歲,而且健康出奇良好。婦女平均壽命是八十四歲,島民很少患有癌症、糖尿病、骨質疏鬆症或中風,但如果島民搬到外界去住,他們死亡的機率就會跟外界的人一樣。 《松嶺鈍刀》(The Dull Knifes of Pine Ridge)的作者斯達利塔(Joe Starita)提到大部分美國人以及美國原住民拉科塔族對於老年人的看法不同之處。「首先,」他說:「遲暮之人(elderly)跟年長之人(elder)在字面上就有很大的區分。」拉科塔人認為老人如果不跟年輕一代保持聯繫的話,這個文化就不完整。老一輩的人會講故事教導後輩,保持文化傳承。由於拉科塔人極重視智慧結晶,因此人愈老就愈受敬愛;年紀愈大就等於愈有智慧,愈有智慧就愈受人尊敬。 斯達利塔曾在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去松嶺保留區拜訪「牛熊大王」,他們坐在廚房桌旁喝咖啡時,車道上駛入兩輛小卡車,牛熊大王的三個女兒抱著幾袋雜貨從一輛車內跳出來,向父親隨意打個招呼,然後就動手做起事來。兩個女兒從上到下打掃整個房子,換床單、掃地、洗地板和窗戶,另一個女兒為他做了一鍋湯還有很多三明治,留給他下星期吃。與此同時,從另一輛車下來的壯丁們在幫他的院子刈草、清理垃圾、替他的卡車換機油。做完之後,統統過來跟他親吻擁抱道別,然後就開車走了。牛熊大王說每星期天都是這樣,這是他們要負責照顧他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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