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都城金陵,鄭王李從嘉(李後主本名,即位後更名李煜)府中,大部分房舍的燈光都已熄滅,只有歌舞廳的燈光輝煌,隱約傳出音樂聲,隨著夜風在皎潔的月光下飄送。由於夜深人靜,雖然只是隱約,但在很遠很遠處,依然清晰可聞。 樂聲聽得出,不只是平時的絲竹,而是有鐘鼓、笙簧的大編制樂隊,這只有在重大慶典或招待國賓時才用得著,而鄭王府中如此演奏已達一個月之久。 王府周圍的人都問: 「難道鄭王府天天都有大典?」 不過,也有懂得音樂的人說: 「你沒聽到?一個多月來演奏的,都是同一首曲子,他不是在享樂,而是在練習!」 這個人的判斷得不錯。此時的歌舞廳中,演奏台上是一百多人編制的大樂隊,可說該有的樂器都有了。樂器的齊備,人員編制的完整,以及樂隊素質的優秀整齊,都是南唐前所未有的。 舞池裡,八八六十四名舞女,穿著薄如蟬翼的舞衣,舞衣顏色各有不同,共八種不同的顏色,穿梭流動,變化出各種花樣圖案,如萬花筒一般,變幻無窮,令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但無論隊形如何變換,卻是井然有序;時快時慢,巧妙的配合音樂節奏,圓滑緊湊,沒有半點刀斧之痕。 令人驚詫的是,偌大的歌舞廳,這一大群樂工舞者,卻只有兩位觀眾。一個是頭戴逍遙冠、身穿紫色王袍的鄭王李從嘉,一旁侍坐的是烏衣黑帽的曹樂工,他們的眼睛都盯著舞台頂端在看,原來,舞台頂端也布置得花團錦簇,在燈光的映照下,朦朧飄渺,像是雲端,也像天上。 李從嘉白皙修長,面如冠玉,唇若塗丹,有一隻眼是「重瞳子」(目有二瞳),相傳這是仁慈之君的象徵,所以特別受到祖父烈祖皇帝(南唐先主)李昇的寵愛。但也因此遭到兄弟們的嫉妒,尤其是猜忌心特重的大哥--太子李弘冀。 他原本就喜愛詩詞音律,如今,他更是沉湎在詞章和歌舞裡。更何況,他的妻子周娥皇(即後來的大周后)精通音律,擅長作曲,尤其是本人就能歌善舞,這對李從嘉來說,不啻是如虎添翼。眼前正在練習的這部〈霓裳羽衣曲〉,也就是周娥皇發現的二百多年前的殘稿,經過她的重新整理修訂,又以新的面貌出現。 「據傳先朝玄宗皇帝,演奏這首舞曲,樂隊編制三百多人,用的舞者高達六百四十人,想像起來,不知是多大的壯觀場面!」一直在樂聲和舞姿中挑毛病的李從嘉,轉頭對曹樂工說。 「江南地偏,歌舞人才不好找,殿下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很難得了。」曹樂工恭敬的說。 「這全靠曹先生這些日子的辛勞,」李從嘉笑著說:「在這樣短的時間裡,能將參差不齊的樂工,習慣單獨起舞的舞者,訓練到眼前這種程度,說起來真是不簡單。」 「小人只是依樣畫葫蘆,算不得什麼,難得的是,王妃機緣巧合,能發現這部不見天日已久的殘稿,當然最難得是,王妃娘娘將殘稿修訂得如此完美,總算是讓太平盛世大樂又在我們大唐重現。」曹樂工有點興奮的說。 「希望在下個月父皇的壽辰中,能讓父皇高興,也就不枉費曹先生這番辛苦了。」李從嘉誠懇的說。 這時候,歌舞已進入尾聲,一名歌者引吭高唱: 「翔鸞舞了卻收翅,唳鶴曲終長引聲!……」 眾舞者曼聲相和,剎時間,音樂歌聲同時戛然而止,全場一片寂靜,舞台布幕也在這時落了下來。 李從嘉皺了皺眉頭,依然帶著孩子氣的臉上,浮起點不以為然。他搖搖頭說: 「原來曲譜的尾聲是逐漸變低,漸漸消失,王妃嫌這樣沒有震撼力,不過這種結尾法,孤怎麼聽起來都覺得有點不舒服,先生你的意思呢?」 「各有各的好處,各有各的美法。」曹樂工模稜兩可的回答。 這是因他已多次向王妃建議,可是她一直堅持這樣才有震撼的美。另外,他有話放在肚子裡不敢說,這種結尾法,美雖美矣,可惜有點不祥。李從嘉沒有再說什麼,因為音樂聲又起,布幕再次冉冉升起,舞者又再魚貫出場。 這次奏的是祝壽樂,充滿了喜氣。八佾舞的舞者,中規中矩,不斷變出「壽桃」、「萬壽無疆」、「福如東海」……等等圖案。 突然,李從嘉的臉上發出喜悅的光輝,在燈光下,眼睛很明顯的發亮,因為下面的壓軸戲,乃是他鍾愛的妻子親自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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