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 「……元首壽哉！……股肱（大臣）喜哉，百工（眾臣）熙哉。……元首明哉！……股肱良哉，諸事康哉！」 像是雲端又像天上的舞台頂上，一朵五彩祥雲從天而降，雲頭上站的是一位錦衣宮裝絕色美女，這就是號稱「江南第一美女」的鄭王妃周娥皇。她手中捧著一枚道具大壽桃，懷中坐著一名約七、八歲的女孩，俊秀的小臉，長得和王妃完全一樣，這是她的小妹周嘉敏（即後來的小周后），旁邊還站著兩名侍女，王妃曼聲唱著上述的祝壽歌，小嘉敏也曼聲相和，有如出谷的乳鶯。四人慢慢降落在舞台上。 也許，她的端麗五官，豐胸纖腰，輕盈體態，在別的美女身上也找得到，但她與眾不同的明麗兼嫻靜的氣質，卻是在任何美女身上所難找到的。場中的女人都是千中挑一的美女，尤其是侍立在她兩邊的侍女，可稱得上是國色天香，但當她一出場後，所有原先百花爭豔的眾女，全都失去了顏色，就像皎月一出，眾星失去光芒一樣。 「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怒）兮……。 南風之時（適時）兮，可以阜（豐足）吾民之財兮……。 吾皇之壽兮，可以福吾民之生兮！」 在跳完獻壽桃舞後，接著她又唱起感恩之歌。 沒等她表演完，只在歌舞告一段落時，李從嘉就等不及的從座位站起來鼓掌，並作手勢要樂隊停止，他迫不及待的向王妃大聲說： 「娥皇，妳辛苦了，今天的練習就到此為止，趕快卸妝，一起來坐！」 這表示今天的練習宣告結束，下面是他們夫妻的享樂時光，曹樂工識相的起身行禮告辭，李從嘉也沒挽留，只是說： 「這次彩排成績很好，大致上可以了，偏勞曹先生了。」 曹樂工走了不久，周娥皇也卸好妝、換上家常服來了，只見她此時洗盡鉛華，未施一點脂粉，反而更加清麗動人，李從嘉不禁看呆了。他忍不住喃喃說： 「現在我才真的懂得什麼是『反被脂粉污』了。」 「我從來不化妝，難得讓你看到我上脂粉戴面具的樣子，你應該把握機會多看看，要不是為了向父皇祝壽，你這一輩子都別想看到。」周娥皇邊坐下邊打趣李從嘉：「我是化了妝好看，還是本來面目好看？」 「都好看，」李從嘉由衷的說：「只是我比較喜歡本來的妳。」 「其實，哪有什麼本來面目和假面具之分，」周娥皇嘆口氣，感慨的說：「轉眼間紅粉白骨，說真的，今天的我已經不是昨天的我，只怕我老了以後，無論是化妝不化妝，你都不會喜歡了。」 「高高興興的時候，說這些傷感的話做什麼？」李從嘉安慰她說：「就是因為人生苦短，所以才要及時行樂。」 「除了及時行樂，你就不能做點別的了？」周娥皇搖搖頭。「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李從嘉以吟詩的口氣說出：「除了詩詞歌舞，還有什麼我能做的，需要我做的！」他也嘆了口氣舉起杯來：「喝酒，聽聽我為妳作的新詞！」 大編制樂隊撤走，舞女歌者也都散去，換上了六人的女樂，李從嘉和周娥皇要享受點家常樂趣，命女樂演奏和歌唱他們夫妻新作的詞，有時候，李從嘉也會親自撫琴伴奏，由周娥皇唱出，真的是鸞鳳和鳴，其樂無窮。 現在是由剛才的侍女之一，唱出李從嘉新填的〈浣溪沙〉： 「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 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拈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 此曲重複三遍，另一名侍女接著唱另一首〈玉樓春〉： 「晚粧初了明肌雪，春殿嬪娥魚貫列。笙簫吹斷水雲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臨春誰更飄香屑，醉拍闌干情味切。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李從嘉頜首擊節，傾聽著侍女歌唱，時而飲酒，全然進入忘我狀態。周娥皇常笑他說，當她在他面前時，他的眼睛裡只有她，然而樂聲一響、他的新詞一唱起來，他就忘了她的存在。 今夜，周娥皇也許是真累了，也許是自己說的話引起了感傷，她不喝酒，也無心聽歌，等到侍女唱到第三遍「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時，周娥皇伸了個懶腰說： 「我有點睏了，回寢宮吧？」 李從嘉興致正濃，開始時根本沒聽到周娥皇說話，等到她大聲再說一遍，他才回過神來，他用剛從夢中醒來的茫然眼神看著她，又要她再說第三遍： 「我有點睏了，回寢宮吧？」 「哦，妳忙了一天，是該累了，回宮休息吧。」他這才全然清醒過來。 他揮揮手，樂奏和歌唱停止，一名侍僕來稟，步輦已準備好。李從嘉猶沉醉在歌聲的餘韻中，他輕啍著： 「歸時休放燭花紅，待踏馬蹄清夜月……」 他轉頭問侍僕： 「外面的月色如何？」 「月亮又大又圓。」侍僕恭敬的回答。 李從嘉看周娥皇臉上有不悅之色，他陪著笑說： 「月色正好，我們就來個步履輕踏清夜月，如何？」 周娥皇忍不住輕笑出聲，啐了他一口說： 「你只要玩起來，就不知道累！」 李從嘉也笑著轉頭對侍僕說： 「步輦不要，也不要你們跟，孤和王妃散步回寢宮。」 夫妻兩人起身，正準備踏月色回寢宮，忽然又有侍僕來報，宮中派使者來，宣鄭王立即進宮，使者正在正殿等候殿下接旨。得到這項報告，李從嘉和周娥皇都大吃一驚，時間已過子時，這樣緊急宣召，一定是有重大事發生。 「妳先回去休息，我一個人接旨就好，父皇是宣我一個人進宮，」李從嘉體貼的說，接著他又嘆口氣：「可惜今夜不能『待踏步履清夜月』了。」 「你不趕快去接旨，還在那裡瘋言瘋語！」周娥皇又好氣又好笑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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