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螞蟻的溝通方式 有一天,一個非洲編織蟻(African weaver ant)群落霸佔了威爾遜的辦公室,於是我們展開了一項最偉大的冒險行動。那群螞蟻是凱絲琳.荷敦(Kathleen Horton)與羅勃.席爾伯葛萊德(Robert Silberglied)兩位同事,於一九七五年從肯亞帶來送給我們的,等一下我們會解釋,不過能夠採獲整個群落,還包括母后在內,實在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荷敦與席爾伯葛萊德是在一株孤立的小葡萄柚樹的枝頭上發現了這個年輕的螞蟻群落,並將它整個剪下放進袋子裡,所幸他們沒有被咬得太厲害。後來,他們將它放在容器裡包裹妥當,放進他們的隨身行李裡運回美國。 威爾遜打開盒子讓螞蟻可以呼吸新鮮空氣,並將這個螞蟻群落放在牆邊的書桌上。然後,他就坐在書桌前開始處理信件與電話等事務。兩個小時後,他從成堆的文件上瞄過去,看到編織蟻成群結隊地四處遊走,從書桌遠處開始向四方行軍前進。這些大眼螞蟻大概有鉛筆上的橡皮擦那樣大,身體呈亮黃色,蟻群謹慎地向他走過來,一邊還注意他的一舉一動。 威爾遜彎身向前仔細觀察牠們,螞蟻不但沒有撤退,還向他挑戰:高舉觸角在空中揮舞,腹部高舉,雙顎大開,這些特徵都是該種螞蟻的威脅姿態。後來霍德伯勒也在野外拍攝到相同的姿勢,我們於一九九○年發表的百科全書《螞蟻》的書皮封套正是採用這張照片。 昆蟲學家並不習慣面對那種自信,更別提那種自大的態度,尤其是發自於體積只有自己百萬分之一的動物。沈著冷靜正是非洲編織蟻的一項過人魅力,這種螞蟻的學名為長節織葉家蟻(Oecophylla longinoda)。牠們的行事大膽行動果決,由於這些能力,以及牠們的大型尺寸(就螞蟻而言),和牠們的社會行為大都是赤裸地呈現在陽光下,可以讓我們輕易觀察照相,因此我們這些研究科學家自是無法抗拒牠們。我們抓住這個機會,對這種螞蟻仔細進行研究,並從一九七○年代晚期延續至一九八○年代初期。我們的精彩故事從威爾遜的實驗室開始,一直到霍德伯勒在肯亞進行田野研究才告終。後來霍德伯勒也開始研究分布於澳洲與亞洲的其他現存編織蟻,也就是翠綠織葉家蟻(Oecohpylla smaragdina),或稱為黃「犬京」蟻。 我們在研究編織蟻的時候,發現了在動物界裡已知的最複雜社會行為。牠們的費洛蒙(pheromone)溝通系統是以分泌化學物質為基礎,藉此在彼此之間傳遞訊息並靠味覺與嗅覺進行判斷,這套系統被證實為目前動物界裡已知最複雜的一個。我們投注在牠們身上的大量時間確實相當值得。 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森林地裡的編織蟻是當地林冠的一個優勢物種。牠們的成熟群落規模相當驚人,包含了一隻母后與超過五十萬工蟻女兒。霍德伯勒在肯亞的辛巴丘陵(Simba Hills)進行田野研究的時候,發現有一個群落所佔據的地盤,延展涵蓋了十七棵樹的林冠,並跨越樹幹表面。如果人類擁有類似組織,那麼這個編織蟻母親與其子女的王朝至少相當於人類規模的一百平方公里領域。我們在這裡說「至少」,那是因為螞蟻的真正地盤並非以牠們所佔據的森林平面面積--通常我們是以二度空間來測量--來計算,不過整個植被的廣大表面,包括了從樹頂到地面之間的每平方公釐的樹葉、枝、幹。 編織蟻將自己的地盤當作一個要塞城邦加以嚴密保護。牠們會凶狠地攻擊入侵的哺乳類與其他生物。如果相鄰的編織蟻群落成員侵入了牠們的地盤,牠們也會將其獵殺。牠們也殺害其他多種螞蟻的工蟻,也包括任何無意間碰到的昆蟲。幾乎所有的較小犧牲者都會被搬回巢內吃掉。相鄰的編織蟻群落間的爭鬥相當慘烈,因此牠們會在地盤的邊界劃定狹長的走道,也就是一種主權未定的「無蟻區」。 非洲編織蟻的近親螞蟻種類,也就是分布於非洲之外的黃「犬京」蟻,會在地盤疆界附近駐軍,並由年長的工蟻駐守。這群工蟻在照顧幼蟲與其他家務的能力上都不如年輕工蟻,於是只得駐紮在前線,成為防衛敵人入侵疆界的第一線武力。在生命油盡燈枯時,牠們為了奉獻群落,只好承擔最危險的工作。也可以說,人類將年輕人推入戰爭,編織蟻社會則將族裡的老婦送上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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