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遲到,兩樣心情 清初諸帝對考勤的要求頗嚴。乾隆時,翰林修撰錢棨在上書房教皇孫、皇曾孫讀書,只因連日缺席,便奉旨革職留任,八年無過,方准開復,由此失去了多次外放考差、收受贄敬的賺錢機會。彼時對下班也盯得很緊,特派太監管門,逐日登記中央機關的散值情況,官員若有部院應辦事務,或奉旨特派事件,以致提早下班者,必須將早退的緣由告知管門太監,隨時登記,以備查核(《欽定六部處分則例》卷十四)。乾隆時供職軍機處的趙翼有〈同北墅漱田觀西洋樂器〉詩云:「郊園散值歸,訪寄番人宅。」因知這條按時下班的規定,在當時是嚴格執行的,所以他必須下班後,才能走訪西洋僑民。不過到晚清時,又是另一番景象了,正如《官場現形記》第三十四回所說:「不過同點卯應名一般,一來就走。」 此外,除衙署有閒、忙之分,官、吏有尊卑之別,還要看你上上下下是否「兜得轉」(吃得開)。晚清時,京師官場上流傳兩首體裁韻腳相同的打油詩,專門描述軍機章京的起早上班。一是兜得轉的「紅章京」,詩云: 玉錶金鐘到卯初,烹茶洗臉費工夫。薰香侍女披貂褂,傅粉家奴取數珠。 馬走如龍車似水,主人似虎僕如狐。昂然直入軍機處,突問中堂到也無? 另一是吃不開的「黑章京」,詩云: 約略時光到卯初,劈柴生火費工夫。老妻被面披貂褂,醜婢牆頭取數珠。 馬走如牛車似碾,主人似鼠僕如豬。驀然溜到軍機處,悄問中堂到也無? 同樣是上班遲到,一則全無顧忌,一則忐忑不安,氣勢截然不同。 捐官者的有價證券
明人陸容《菽園雜記》卷十解釋告身,道是「告身非誥敕,即今文憑類也」。由此可知,告身在明代又稱「文憑」,《水滸傳》用文憑敘述告身,是用當代詞彙記述古代史事。清阮葵生《茶餘客話》中有一篇〈告身文字〉,述及康熙年間對告身文字撰擬和辦理過程的改革,可見「告身」這個名稱,一直延用到清代,至於文憑,倒又指吏部發給的限期到任的證書了。此外,清代還另有花錢買官的「捐納」之途,只要銀票上交國庫,財政部(戶部)即發給一紙標明買官者已經是官員的證件,通稱「官照」。官照上同樣開列姓名、年籍、祖宗三代和品級、候選職務等。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第五十回中,對這種官照的性質和功能,有一段精彩的描述: 母親取出一封信,及一個大紙包,遞給我看。是伯父的信,說的是托人代我捐了一個監生,又捐了一個候選通判,統共用了三千二百多兩銀子。再看那大紙包的是一張監照、一張候選通判的官照,上面還填上個五品銜。我道:「拿著三千多銀子,買了兩張皮紙,這才無謂了;又填了我的名字,我要他做甚麼!」……母親說:「那麼這兩張照竟是廢的了?」我道:「看著罷,碰個機會,轉賣了他。」母親道:「轉賣了,人家頂了你的名字也罷了,難道還認了你的祖宗三代麼?」我道:「這不要緊,只要到部裡花上幾個錢,可以改的。」母親道:「雖如此說,但是哪個要買,又哪個知道你有官出賣?」我道:「……那一班發官迷的,倘遇了我這個,他還求之不得呢!到了那時,只怕還可以多賣他幾百銀子。」姊姊從旁笑道:「兄弟近來竟入了生意行了,處處打算賺錢,還要拿著官來當貨物賣呢。」 連告身官職也進化到可以當有價證券買賣轉讓的地步,商品經濟對綱常體制的侵蝕能力,實在令人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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