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如果在內陸,走的是路不是橋,坐的是車不是船時,搬起家來都已經是一件讓人想到腿就軟的差事。陸上的家搬起來,也許是從一條街到另一條街,或者,由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其間以車代步。在威尼吉亞搬家,要計算的卻是島與島之間的距離,以及計算船站到起點與終點之間橋樑的數目。 就如同所有城市,公共運輸最繁忙的永遠是上、下班時刻,再怎麼沒肚臍眼的人也不會選在這個時段搬運行李。威尼吉亞在六月底已經人滿為患了,人多的意思就是說,除了睡覺的時間,船隻可是班班客滿,逼得我們只得選擇半夜搬家。每天晚上10:55從麗都開往聖.托馬的82號船是最好的選擇。這條線既不到火車站,也不到汽車島,船上的旅客很少,大大的船身有著寬敞的平台,簡直是聖母瑪麗亞派來幫助我們的專船。在經過兩三天搬運的經驗之後,我們變得非10:55的82路船不搭。 搬家代表什麼意思?從一個住址換到另一個住址,從一個生活圈轉到另一個。鄰居變了,房子不一樣了,垃圾由社區的分類箱到橋頭隨意堆積的廢物堆,從現代化市郊到古老城中心,從麗都島到威尼吉亞本島,從一個得坐船上學的家到另一個隨時可以散步去逛街的窩。一個人會想到搬家,或是一個人會被逼著想到搬家,一定有著複雜又難以解釋的原因。交通不方便嗎?房子太小了?太大了?如果不是因為夏天得移居到又窄又熱的小套房裡,即使位於離朋友們八千里外的小島上,我們也不真能生出那股搬家的動力。 原來麗都的房東實在不錯,這是一棟他們每年夏天都會回來度假的別墅。廚房裡,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烤箱、洗衣機、冰箱莫不是最好的貨色,每扇窗子安上最豪華的義大利五金鎖扣。「你瞧,可以側開,整扇窗打開來,房子就是要通風,人才會有精神。艾拉,你要記住,把窗把鎖回去,再轉九十度,可以往上張開三十度。出門的時候,房子也不必封死,保證小偷闖不進來。」房東孟歇雷桑先生很得意地教我開窗、關窗。往後朋友來時,我又把孟歇雷桑的教材重述一遍,每個人津津有味地練習開關窗戶。 所謂搬家,對住在家裡的這兩個人而言,除了是一項關乎體力、精力與財力的難題之外,我倆的心底,同時閃過許多說不明白的念頭。想要和朋友們更近一點(除了窗戶之外,家裡並沒有別的玩具。房子雖然大到足夠請許多朋友一起來玩玩,但是住在離島上,誰願意花八千里拉加上兩個小時的來回船程,只為了去吃一頓簡單的晚飯呢?)想要隨時都可以上學校查查資料、看看書,想要重新把自己放在本島的心臟地帶,天天感受它的脈動…。最殘酷的理由是,實在受不了夏季麗都每個月花一百廿萬里拉,住的卻是一小間套房的不平等待遇。不想再把衣服晾在爐台邊,不想再過夜夜在圖桌上趕白蟻的日子。 「我想要搬家。」 「能搬到哪?」 「下個月就去找房子。」 「你捨得放掉六十五萬的房租?」 夏天之前,每個月的低價房租最是令人下不了決心。心裡還是在吶喊,我要搬,搬到學校隔壁。搬家的念頭在心底翻騰發酵了近半年,才終於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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