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瑪提出一個新構想給霍金。他派霍金去倫敦見一位數學家老友潘洛斯(Roger Penrose, 1931~),潘洛斯當時正在講授一種最怪異也最讓人不解的廣義相對論預測結果:宇宙中可能存在某些區域,稱為「奇異點」(singularity),物理定律在那裡完全不成立,那裡的物質和能量,甚至時空本身,全都被摧毀(或可說創生)。霍金聆聽潘洛斯講課之後,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畢生職志。 第一屆德州研討會就像條繩索,將許多宇宙學家和天文學家的命運緊緊連繫在一起。潘洛斯和夏瑪都參加了會議。英國的霍金則在家裡自怨自艾,完全不知道有人就要在德州舞台上道出他的終生職志。 上台的人是普林斯頓的物理學家惠勒,他在過去十年裡,一再反覆思索奇異點和重力塌縮問題。惠勒看起來實在不像先知。他當時五十一歲,身材短小結實,性情相當謙遜,在群眾中完全不顯眼。他的穿著像位銀行家,舉止始終像個外交官那樣謙虛有禮;如果我和他一起走到門口,他永遠禮讓我先行。他的頭髮日漸稀疏,髮絲向後直梳蓋過頭頂。他的頭很大,臉龐也大得和身體不成比例;那張臉顯得沈重而嚴肅,似乎是放不下宇宙研究重擔,不過當他微笑的時候卻又如天使般無邪。其實惠勒的個性狂放不羈,這位教授偏愛隱喻象徵,也喜歡放煙火。他在辦公桌上擺了整箱煙火,不時拿出來放,還曾經在走道上發射煙火筒而名聞遐邇。他帶著淘氣的笑容問我:「如果煙火不能用來慶祝新發現,那它要用來幹嘛?」他曾經協助製造原子彈和氫彈,也曾在自家後院建造一座防輻射塵避難所。他小時候還在在俄亥俄州時,有次引爆一根雷管,結果炸掉一根手指頭。 惠勒預定在當天下午議程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肩負一項使命走上達拉斯講台;他即將讓物理學界接觸死神,為期長達十年。他認為,自己投入終生歲月進行研究就是為了這一天。惠勒是兩位英雄的忠實信徒,一位是丹麥的傳奇理論學家波耳(Niels Bohr, 1885~1962),量子理論的肇建者。惠勒在波耳的哥本哈根大學理論物理研究所度過難忘的一年,並成為他的終生研究夥伴。惠勒柔聲說:「波耳那裡的人員組成一支超越國界的忠誠研究團隊。你可以與人討論佛陀、耶穌、摩西還有孔子。不過,只有和波耳交談過後,才讓我深深相信真的有這種人存在。」 另一位則是愛因斯坦。當年輕的惠勒在普林斯頓大學教書的時候,愛因斯坦也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惠勒回憶道:「那時候,你得要鼓足勇氣才能見到他,」他後悔自己當時太過害羞,以致沒有拿奇異點的相關問題來追問愛因斯坦。「提到原子彈,最大的奧祕是它竟然可以製造出來。同樣地,就愛因斯坦而言,他已經完成對全人類最偉大的貢獻,讓人們可以懷抱希望去了解宇宙。人是很難比較的,但儘管我也佩服愛因斯坦,我還是認為波耳比較偉大。愛因斯坦可以說是在宣揚目標,指出值得努力的方向,波耳則是傳授方法和風格,即持續不懈地討論,薪火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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