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畢業後就嫁給高中時代的愛人傑克•麥拿利(Jake McNary),一個莊稼漢,說話聲音柔和而帶仁慈的微笑,婚後不久就生了兩個孩子,蘇珊娜和馬克。令人傷心的是,結婚還不到一年,傑克就經常晚歸,有時候甚至晚上不回家;當他一回到家,他溫柔的態度就變成凶惡好鬥,喝下一點點啤酒,就可以「橫掃世界」。最後一次的風暴是在傑克酩酊大醉回到家,對我母親大打出手並甩出房間,母親非常害怕自己被打,也害怕他愈來愈變本加厲,孩子有一天也會被打。祖父終於告訴她說:「人生變化無常,有時好有時壞,你也一樣,你要離開他,你母親和我都會支持你,如果一旦這樣做決定,就要一直往前走,絕對不要回頭。」我母親非常失望,她認為婚姻是永遠的事。她不像當地其他同齡的女孩子,她高中畢業後曾被選為黃豆皇后小姐,也曾經到世界各地旅遊,最後與一個夢想中的男人結婚。但是,現在她聽從父親的話,收拾一些屬於自己和孩子的東西,勇往直前,絕不回頭。 回到娘家後,為了撫養孩子,她到一家生產尼龍地毯的虔斯特蘭工廠(Chemstrand Manufacturing)工作;在那裡工作快滿四年的時候,一個朋友邀請她去藩沙科拉(Pensacola)附近的海軍軍官俱樂部參加宴會,她就在那裡遇到我父親。當時我父親剛從普林斯敦大學研究所畢業,進入飛行學院讀書,他們開始戀愛,不到一年就結婚,以傳統的軍人儀式,在交叉的海軍飛行員旗劍之下舉行婚禮。幾年之後生下我哥哥艾迪,不久之後又生下我。 和私立學校行政人員會談結束後,母親牽著我的手離開。一星期之後,母親收到一封通知信,他們決定接納我當試讀生,但要我母親在教室裡協助陪讀;因此母親常跟著我,為我報讀作業,一起做功課,將功課寫成大字體讓我讀。實際上,我母親經常離開,好讓我變成更獨立自主。一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從學校回到家,我就自誇拼字小考每個字都寫對,驕傲地拿考試卷給母親看;起初她非常的高興,然而看完考試卷之後她默不出聲。考試卷上是動物的圖片,要我們在下面拼出動物名稱;我的考試卷上有一堆看不懂的記號,一整頁都是黃色蠟筆亂塗,考試卷上面有個微笑的臉作為成績標記。我聽到母親喃喃自語:「怎麼……笑臉……廢話?」第二天,我母親來到教室,拿著考試卷走向老師:「班上有十五個學生,當然不容易每個孩子都受到特別關照,但一個學生交出滿是黃色亂塗的考試卷,當然沒有資格獲得笑臉的成績。他只是視覺障礙,不是一個笨蛋,他可以做得比這個更好;笑臉個屁,下次給他一個草耙和喇叭,什麼東西都可以,就是不要笑臉。」 「我從未教過像艾立克這樣的學生,」老師自我防衛地說:「我只是想要激起他的自尊心。」 「他不需要自尊心,」我母親說:「他要知道如何拼字。」那天晚上,母親要我坐下來,她拿出那張考試卷,用黑色筆拼出那些動物圖片的名稱,我在原來黃色不知所以然的記號上重新寫過。每一個新的黑色筆畫給我一種安全感和安慰,似乎給底下的混亂鋪上一層井然有序的畫面。 母親常常要讓我的世界井然有序,當她買雜貨回來,我要負責把我要吃的食物放一邊,動物形狀餅乾、花生醬、橘子等等;這樣當她不在的時候,我便可以自己找來吃。洗衣服也是同樣的原則,她把衣籃子放在我前面,我一一查驗,把內衣摺好,襪子分類,然後整齊地放進衣櫃裡。有一次,我急著要出去玩,就把衣物一把抓起隨便塞進衣櫃,但她把我逮住,將所有衣物拿出來,生氣地扔在地板上,我只好乖乖重新摺疊分類,也學到一次教訓。到了六歲的時候,我發現她是個潔癖,但她永遠不改其志,上學的鞋子都要收到鞋櫃裡,夾克要吊整齊,她本身也都是這樣做。她都記住把洗碗機的門關上,這樣我才不會撞到而尖叫,因為我的腳外脛常常碰撞沒關上的洗碗機門,所以櫥櫃絕對不會半開著,水桶和拖把也不會留在房間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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