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四歲的時候,終於找到赫赫有名的波士頓視網膜協會(Retina Associates)求診,那是世界上公認最頂尖的眼科診所。做了幾次檢驗,經過許多醫生會診之後,布勒哈斯特醫師(Dr. Brockhurst)宣布壞消息:「艾立克有視網膜先天性分裂症,那是非常稀有的眼睛疾病,我們從來沒看過這麼幼小的孩童就罹患這種病症,他的視網膜已經脫落到瞳孔中央,所以無法直視,但他還有極有限的周邊視力,這可以讓他維持幾年;但造成這種視網膜迫害的眼壓會繼續增加,我們沒有辦法阻止;實際上,這會造成兩個視網膜都完全剝落。」 頓時鴉雀無聲,母親問說:「那他要到何時才能看得見呢?」 「這很難說,很不容易預期。」醫生回答說。 氣氛越來越凝重,父親又問說:「你盡量猜看看?」 「很抱歉,」布勒哈斯特醫師躊躇一下說:「艾立克會在十歲過後變成全盲。」 在回紐澤西的路途中,父母親都默默不語。在離開波士頓之前,我們停在一間大教堂前面,母親聽說那裡有個神父曾經行過奇蹟;我們進入那宏偉的教堂時,裡面黑漆漆的非常神秘。沒有神父出現,母親和我在那裡耐心的等了一個鐘頭,但她急切的心情卻不斷地加強;當見不到有人出現時,她帶我跪下來,大聲向上帝祈求讓我恢復視力。我很少上教堂,母親的熱淚滴落在我的額頭上,加上陰暗的教堂,讓我感到恐懼而戰慄;當母親向上帝祈求神蹟的時候,我聽到母親的聲音帶著憂傷與恐懼。我從不知道完全視力是什麼意思,我所看到的就是我所看到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但許多親近的人,尤其是我的母親,大家似乎都很恐懼。跪在教堂裡聽著母親悲痛的祈禱,她的手臂緊緊地抱住我,我跟著她祈禱;我祈求讓我能和哥哥一樣看得清楚,能夠接住橄欖球,籃球叫停換人時能夠馬上上場;我祈禱這次波士頓求醫之行是最後一次,我祈求恢復視力,不要讓父親帶我去黑暗的地方,也不要讓他們因我而悲傷恐懼。其實我最希望的是趕快離開這裡,在家後院的清脆落葉堆中遊戲,騎我的大輪車在人行道上上下下,爬到倒下的橡樹去探險,那露出來的樹根有我的秘密城堡。 在我要上幼稚園之前,弱視專家富理曼醫師(Dr. Friedman)給了我一個特別厚的眼鏡,讓我能夠讀一般大小的字。母親教我英文字母,我就用這副凸透鏡眼鏡來找每頁的字;即使用這種凸面鏡,我也得彎下身體把臉貼近書頁,才能準確對焦。 要讀幼稚園的時候,父母親為我尋找各種學校;公立學校太擁擠,學生與老師的比例不能讓我獲得必要的關照,例如:大字體的作業、靠近黑板的特殊位置、課後功課輔導。最後母親找上私立學校,那裡其實也很不樂意接納我的入學,第一天,我穿著整齊的鱷魚襯衫、燙得筆挺的卡其褲、清新的便鞋到學校;我握住母親的手走進學校,她拉直我襯衫的衣領,充滿信心地握緊我的手。身體健康檢查的時候,開始討論我看墨印字的能力,母親驕傲地將手伸進她的口袋,遞給我一副四分之一吋厚的眼鏡和布面的初學課本。我戴上眼鏡,小心翼翼地打開書本,將我的右眼向下一直對著書頁,開始慢慢地讀:t-a-b-l-e(桌子),c-h-a-i-r(椅子);我期待著微笑,但一點反應都沒有,讓我感到困惑不已。到四歲的時候,我的閱讀能力大有進步,看到一個小男孩讀書必須鼻子碰到書本,對教育者來說似乎是一種警示;我很明顯的永遠無法快速閱讀來跟上班級的進度,這個學校從來就沒有過法定盲生,他們擔心無法提供我所需要的教學。最後的結論是最好讓我去讀盲人學校,她們願意幫我母親作必要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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