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才發現一個畫師正跪在牆壁下為祖母畫像,他的形狀像一隻畏縮著的貓。 「你是這麼站著給我寫?還是跪著?」祖母若有所思地說。 我猶豫了一下,說:「坐著,史家歷來秉筆直書,跪著是寫不好的。」 祖母一把將我拉到她的身邊坐下,連說:「看不出,看不出。」 我從背囊中一件件拿出了文房四寶,又把紙鋪在桌上,可我提起筆,卻久久地望著祖母。 祖母鋒利的目光像一眼看透了我的心事,說:「你一開頭就遇到難題,不知怎麼開口了。因為你肯定知道我曾是後宮三千佳麗、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後來又當了太宗的才人。」說到這裡,她顫微微地把頭伸過來,對著我的耳朵輕輕說:「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不告訴他們好不好?」她的聲音更輕了,十四歲我剛進宮的時候還想過逃跑呢,差點被殺了頭! 武則天攀緣著樹幹爬上宮牆,從牆頭翻身下來,迅速溜上了出宮的車子,藏在大桶裡。一個宮役往桶裡注酒時,發現一個蓬頭垢面的宮女從桶底升了上來,宮役像見了鬼似地驚叫一聲,扔掉盛酒木勺,狂奔起來。 宮役的呼喊驚動了正在附近馴馬的太宗皇帝,他帶著侍衛打馬疾駛而來。 可能是被澆了一頭酒的緣故,武則天被帶到太宗面前時不停地打噴嚏,渾身散發著濃郁的酒氣,快把人熏倒了。 「好酒!」太宗說著注視武則天時,眼珠子就不動了,他在馬上抖了一下,說:「她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她?」 所有人望著武則天,都說不出她是誰。 武則天又打了個噴嚏,望著眾人有些莫名其妙地說: 「都看著我幹嘛?」 太宗這時用馬鞭撐起武氏的臉,他們四目對視著。 「你是誰?」武則天仰著臉突然問。 「他是皇上!」眾人說。 武則天的臉上漾出一個驚奇的笑來,「哦,皇上!」她的情緒轉而有些低落,皇上,可惜我沒本事,剛跑就給你們捉住了。 太宗的眼望望高高的宮牆,他忍不住笑了。 「妳很有本事。但我還要試試妳,能馴服一匹烈馬嗎?」 「那還不容易。」 「妳手無縛雞之力,說話也不怕有欺君之罪?」太宗哈哈大笑起來。 「不就是一匹馬嗎?皇上,我只要三樣東西,一條鐵鞭,一把鐵錘,一支利劍。鐵鞭打不服,就用鐵錘敲,鐵錘敲不服,刺一劍得了,看牠還服不服?」 太宗吃了一驚說:「那樣馬就死了。」 「但牠服了。」武則天自得地說:「皇上可沒說要死馬活馬。」 周圍的人都哄然大笑了起來。 真沒見過這樣馴馬的。太宗收住了笑聲:「不過妳為什麼要逃跑?說實話。」 「我不過是想出來摘那幾朵梅花,在宮裡快悶死了。」武則天說得輕鬆。 「僅僅為了摘花?」太宗注視她。 「皇上不是讓我說實話?」武則天嬌嗔地說:「我太喜歡花了。」 太宗神情古怪地笑了起來。 入夜,滴漏聲聲。寢宮內的紗幔下跪著一個太監,他正在記錄著紗幔另一面正在發生著的情形。粉紅色的紗幔因了宮燈的光亮,而映上了太宗與武則天在床上起伏與翻滾的身影。武則天適意的呻吟從紗幔裡聲聲傳出…… 紗幔裡面,太宗終於有些精疲力竭地平靜下來,他赤裸著上身坐在床上,正側頭看著躺在一邊用衾被半掩著身子的武則天,他發現武則天的美色與眾不同,有一種天真浪漫而又清純的意味。 武則天坐了起來,輕捷地為太宗遞上了一杯參茶。太宗接過喝了一口,目光卻有些茫然地望著窗外。武則天竊竊地望了眼太宗,試探地說: 「侍候過皇上就被處死麼?臣妾是因為孤單才逃跑的。」見太宗收回目光久久地瞧著自己,武則天嫣然一笑:「皇上其實很孤單,皇上是因為寂寞才叫上臣妾的。」 「妳很機靈,連我的心事都看穿了。」太宗點點頭說。 「我們都很孤單,同病相憐。」武則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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