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便作釣魚人，也在風波裡──《笑傲》的江湖路

３辟邪劍法與吸星大法(下)

　　吸星大法：奪權的手段象徵

　　「吸星大法」是任我行的成名絕技，它的特色是能在短期內以吸取他人的內力的方式，增強自己的功力──藉力長力。任我行藉此功力，不但迅速瓦解了許多敵手辛苦培育的內力，更儼然形成自己邁向權力頂峰的階梯。從影射現實政治來說，任我行本就是金庸正面摹寫的權力熱衷者，因此，此一實際施用在政治鬥爭上的邪門武功，自然也具有象徵的意義：試看，哪一個政治人物奪權的手段不是利用「吸星大法」的？政治圈之所以齷齪，在於鬥爭時的巧取豪奪（資源掠奪，行徑宛如強盜，故莊子有大盜竊國之說）；任我行之終為「反面」的邪派人物，亦在於「吸星大法」的強搶橫奪。習練「吸星大法」，有一個重要的關鍵，那就是「要散去全身內力」，但是「散功」的步驟過於艱難，所以「練成的寥寥無幾」。所謂的「散功」，意味著拋棄舊有的一切，包括了舊有的觀念、世俗的道德、歷史的毀譽等等，當然是不容易的。任我行能習練成功，是因為他一心一意以權力為徵逐目標，「但為權力故，一切皆可拋」，這須具備多大的決心和勇氣？不是天下間第一忍人，恐怕是做不來的，即使勉強去做，也將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令狐沖在梅莊地底，也因緣際會地習成了「吸星大法」，但是，情義深重的他，整個思想、觀念，早已根深蒂固地烙印在社會既定的禮法秩序中，他拋不開師門情誼、拋不開兒女情長，更拋不開所謂的道德正義，所以令狐沖非但不能如任我行般運用的得心應手、揮灑自如，反而沉溺在一股刻骨銘心的罪惡感中。令狐沖畢竟是要「笑傲」這個政治化的「江湖」的，當然不可能如任我行般一頭栽進這個令人腐化的鬥爭圈中，可一旦涉足之後，也須懷傷抱痛，最後以《易筋經》徹底洗滌，才能回復故我。

　　辟邪劍法：正義的幌子

　　「吸星大法」的習練法門，像煞了「欲練神功，揮刀自宮」的「辟邪劍法」，但卻有樓上樓下之別。練「吸星大法」，猶有一個「我」在，即使習練不成，尚可別尋途境，找回原來的自我；而「辟邪劍法」，一刀先下，「命根子」「揮手自茲去」，無論如何都已不可能回到原我。正如東方不敗，最終陰陽顛倒，難分男女；林平之殘忍刻毒，深恩負盡，不復為岳靈珊心目中的「小林子」；岳不群倒行逆施，罔顧天倫，顯露出「偽君子」真相，其「專而忍」，恐較之「吸星大法」更來得堅韌！因此，令狐沖、任我行兩個人，終究不敵東方不敗，終究不得不許東方不敗的武功為天下第一。「辟邪劍法」之所以能成為天下第一，原因很簡單，正在「辟邪」二字。「吸星大法」的惡名昭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畢竟，以強取豪奪的方式，雖具有震嚇的效果，然清議可畏，多少抵消了它的成效；「辟邪劍法」則以冠冕堂皇的姿態出現，驅魔衛道，本是武林人物的任務，是則習練「辟邪劍法」，甚至扛著護善衛道的虛名，勇於爭奪，也未必有干於清議。「吸星大法」是檯面上政治鬥爭的利器，其邪惡之處，人盡知之；「辟邪劍法」則是政治鬥爭中常見的「幌子」，表面上籠罩了一圈「正義」的光環，實質上卻是最邪惡的。試看歷代政治鬥，「弔民伐罪」、「順天應人」、「為民請命」、「人民起義」等等名目，哪一次不是最有效的檄文？「辟邪」、「辟邪」，正不知多少的邪惡假汝之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