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切都是杞人憂天。一跑上山門的長階時,便見前方有個高大、披著尋常白色長範頭巾的男人,身旁沒有侍從,獨自一個人俯下直盯著他瞧。 「有十萬火急的事。真抱歉把您叫出來了。」 等信定靠近時,賢秀從容地取下頭巾,微微向信定行注目禮。 或許不敢向直接對信長主公負責的信定下達指令,所以遣詞用句過於謙恭有禮。 蒲生右兵衛賢秀與信長主公同為四十九歲,比自己小七歲,原是舊近江守護佐佐木六角氏的臣子。當信長主公進入近江時,他立刻決定加入織田這一方,接受父親與祖父以降世襲的近江蒲生郡知行安堵(處理領國國務的官員)一職。他起初是被派到蒲生郡長光寺城的柴田勝家,擔任寄騎(騎馬的下級武士)。天正三年,當主公勝家被移封到越前之後,他依然留在近江,日後成為日野城主,遂成獨立軍團。 大家都誇讚他是個講求誠信之人。信長主公不在城內時,喜歡指定賢秀為留守居役代為坐鎮。然而,按照出身排列,他必須屈居貴族子弟津田源十郎之下,對此他亦是甘心承受。 賢秀的臉色慘白。 「謠言果真是……」 是事實嗎?突然間,信定的喉嚨哽塞住,無法言語。 賢秀從懷中取出看似信箋的捲紙,遞給信定。 「請看!」 遞出的手在顫抖。 「容我拜覽。」信定好不容易才擠出這句話。 寄信人是京都鄰接觀音寺城的旗頭堀伊賀守,是信定相識的武將。 信越是看往後,信定越覺自己面無血色。這不是一封說謊的信箋。 「這是怎麼一回事!」 信定內心大受衝擊,在吶喊的瞬間,不由得一陣暈眩。 「可能要有屋形主公已經遇難的心理準備。」賢秀急瞥一眼信定的臉色。 「對方是擅長作戰的日州(指明智光秀),又以萬餘士兵團團包圍以攫殺屋形主公,要逃過一劫幾乎是……」 (不可能!) 喉嚨好像鯁著苦膽,無法再出聲。 「還是必須有這種準備……必須這樣啊。」 賢秀垂下肩膀,靜靜後退幾步,轉身背對著信定。 從背後也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肩膀在顫抖。賢秀正在飲泣。 見此情景,信定再也無法自抑,淚水簌簌落下。 懊悔的念頭勝過悲傷的情緒。 為何「天下布武(以武力來平定亂世,取得天下)」的壯志未酬而身先卒?信定心中宛如嬰兒哭鬧般不斷捫心自問。 不過,誰能回答這個問題呢? 時間靜止了。兩人始終沒有移動身軀。 不久後…… 「請看!」 賢秀重新恢復心情,指著七曲道的方向。 沿城的上層往下,家臣們的住宅依官職排列著。此刻可以看見上層一角的人們及家財如螞蟻般一個挨著一個移動。 「就像是火災前消失的老鼠。信長主公的親族,竟將伊賀守這封通知此等大事的信箋,推交給我這種身分的人,而自己準備逃走。」賢秀以諷刺的口吻歎息著。 信長主公的親族都是尾張出身。這句話等同於向已被征服的近江人詆毀尾張人「沒有自尊心」。 不過,信定對眼前上演的醜態無言以對,也沒有力氣思考。 「好像還放了火呢。」 那就在下面自己宅邸的附近。但因為外城擋住無法看清,只見一片煙霧瀰漫。 信定非常震驚,不曾想過有人竟然會放火燒掉自己的房子。放置木箱的石砌書庫雖具有耐火性,但信定也沒有自信它們能耐熱多久。 「那棟大概是志摩守的府邸。他本來是近江人。這下可好了,也不能光譏笑尾張人無用了。剛才與觀音寺的使者密談時就可以察知,志摩守的心已不在這裡。莫非他真的背叛了大人?真是近江人之恥,可憐啊!不過照目前的風向來判斷,不可能蔓延到太田大人的住所。請安心。」 山崎志摩守是近江犬上郡山崎城的城主,也是地位僅次津田源十郎的留守居大將。現在顯然也昏蠢到將自宅放火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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