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陽城雖然地處內陸,卻有不少番國人來這裡,很多人的模樣的確就跟套在絞索裡的那兩個人一樣。這些孩子平時到昆陽城裡,見過不少番人和很多來自那些國家的稀奇之物。他們見過那些番人帶來的錢幣,不是銅幣而是蚌幣;他們見過番人帶來的香料,有股異香直沖鼻子,一點也不像雲南山茶花、桂花和香茅草的香氣;他們也見過番人的雜耍,有人與獅子、與牛、與蛇的搏鬥,讓他們充滿好奇和恐怖。可是,誰也不曾見過將好端端的人套進絞索裡的恐怖表演,大家都勸馬和扔掉那玩意兒,一致認為在墳山上發現的東西,必定是不祥之物,可別把禍祟帶回家裡去。有的還念開了躲避孤魂野鬼附體的咒語:「我有三兩銅,不怕鬼來尋;我有三兩鐵,不怕鬼來劫……」 馬和卻沒捨得扔掉,想帶回去問問父親,弄明白其中的原委。他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孩子,自己不清楚的東西總要想方設法弄清楚。這群孩子已經失去來時的興致,一個個疲憊不堪,懶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馬和衣衫不整,一瘸一拐回到家裡。 全家的人都在每天作禮拜的房間裡等著他,那裡供奉著穆罕默德的神祗,顯得無比莊嚴肅穆。父親馬哈只平時很和氣,跟馬和也格外親近,此時卻板起了面孔。母親溫氏一向性情溫和,是個慈母,這時也一臉的不高興。哥哥和妹妹們也一聲不吭,都拿眼瞪著他。馬和注意到,家裡人都莊重地戴上了穆斯林的頭飾,這才猛然想到今天早晨一時興起,竟忘了參加全家人每天必不可缺的祈禱儀式。他家是一個非常正統的穆斯林家庭,對真主的禮拜非常虔誠,每天的五次祈禱,一次也不能缺少。 他趕緊洗淨手和臉,換好衣服,戴上潔白的帽子,虔誠地向真主懺悔,求真主原諒他今天的過失。他心裡真的感覺到了一絲的不安,今天對真主的失敬,是否真的會給自己或這個家庭釀成什麼不幸?他默默注視著穆罕默德的神祗,然後低下頭口中念念有詞,祈求真主賜給自己以及全家人的平安。祈禱儀式結束,哥哥和妹妹們離開禮拜堂以後,他誠懇接受父母對他過失的數落。 父親很嚴肅地說:「穆斯林的心裡不能有別的什麼,只能有真主。」 母親說:「你也不小了,不能老是貪玩,該好好學習《古蘭經》(一作《可蘭經》)了。」 馬和向父母也向真主承認了自己的過失,偷眼看一看父母的臉色已經緩和下來,對他表示了寬恕和信任,便從懷裡掏出早晨撿到的那個物件遞到父親手裡,並敘述了他今天早晨在石寨山的新奇發現。 馬哈只仔細端詳手裡的這件東西,也感到很吃驚,皺著眉頭陷入了思索。他作為滇陽侯,多少瞭解一些本地的歷史。石寨山埋葬的實際上是一個已經消失了的古國。那是戰國時期,楚國派遣大將軍莊蹻入滇開拓新的疆土,不想就在莊蹻入滇後不久,楚國被秦國滅亡,莊蹻的歸路被截斷。他不得不就在滇池地區率眾稱王,改變服飾和風俗習慣,同滇人打成一片,建立了古滇國。莊蹻為古滇國選定的都城,也就在昆陽州。馬哈只聽說過,古滇國時代青銅器很有名氣,可是卻從未見到過,似乎也與古滇國一起忽然消失了。他琢磨馬和在石寨山拾到的這個物件,很可能就是古滇國遺留下來的一件青銅器。但這青銅器的造型也令他奇怪,猜不透兵器上的飾物,為何要把兩個赤裸的身子套進絞索裡。 應當說,馬哈只也算得上是個見多識廣的人了。雲南雖然遠離中原地區,又在高原之上,自古被稱為蠻方。這裡卻是古絲綢之路的要道,西去東來的必經之地,對外交往似乎比中原地區發展得還早,其範圍也更加寬廣。馬哈只作為這個地方世襲的官員,在昆陽就接待過不少臨近國家的暹羅人、交趾人、安南人,還有更遠的天竺人、波斯人。在與這些異國他鄉的使者交往中,瞭解到那些地方的不少奇異風俗。他在跟隨父親去天方的路上,也見過很多不同國家的人,有的還結伴同行,一路上也聽到過不少奇奇怪怪的故事。但就是沒有聽說過,將人套進絞索的事情與兵器會有什麼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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