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幾個鐘頭。四周開始轉暗,沿路都是樹林。我們看到兩頭白牛拖著車,載貨堆得幾乎有兩層樓高,非常引人側目。就這樣,只要窗外景色稍有不同,我們便燃起一絲希望,心想是不是快抵達目的地了。但是,涅槃堂始終沒出現。 車子在黑暗的包圍下不停奔馳。感覺已經走了大半天。我整個腦袋開始麻痺,不曉得為什麼,情緒變得很不穩定。結果就在聽三浦桑說他家附近小孩的閒話時,我的眼淚居然撲簌撲簌掉下來。三浦桑也被我搞得快哭了。見佛二人組已全然潰不成軍。 又經過兩小時的沉默,三浦桑小聲說: 「坐了這麼久的車,這時候不會問『我是誰』,而是『這裡是哪裡』吧。」 「我已經啥都無所謂了。」 我回答道,接著狂笑起來。明明沒什麼大不了,我們卻笑得東倒西歪。身處漆黑的印度路上,我們已經不曉得何謂正常或瘋狂,只曉得一股腦兒往前趕路。 車子終於在飯店中庭停住,我們下了車。雙腿發麻,連站都站不穩。偌大的飯店為我們這兩個淡季客人,特別開門營業。晚餐吃過中華料理後,我們便倒頭大睡了。 次日,在八點前起床,又坐進車子裡,目標涅槃堂。在世界少數的涅槃堂中,拘尸那揭羅的這一座是釋迦圓寂之地。所以我們是為了參觀道地的涅槃像,才忍受這些苦難的。 廣大的庭園中有黑色鳳蝶翩翩飛舞,才早上,氣溫就將近三十度了。往前直直走,涅槃堂就在最裡頭,而臥佛就在其中。 「……我們終於來到臥佛的起源地了,三浦桑。」 「睡眠度百分百!」 三浦桑以奇怪的說法表現自己的感動。 身上覆蓋著橘色布匹的臥佛,龐大的身軀染成金色,頭下枕著有如皮囊的枕頭,突出的螺髮底下也墊著看似枕頭的東西。 「連躺著的時候也會發出背光嗎?」 經三浦桑這麼一提醒,我才注意到頭部附近的地板上雕著光環。左掌刻著法輪,再繞到腳部一看,左邊腳底板也刻著法輪。 負責看管的印度人將布掀起,讓我們拜見軀體的部份。臥佛的肚腹和手長得不可思議,身上披的皺摺布巾是清涼寺式的。 我們又回到頭部那一邊。 「真是太完美了,這尊超人力霸王。長得真不錯。」 三浦桑說罷便坐下,打算由下往上好好地欣賞釋迦。因為他一直不肯起身,看來就像在照顧祖父的孫子。我讓他們獨處了一會兒,之後從身後悄悄對他說: 「三浦桑,臥佛的眼睛是不是沒完全閉上?」 「我們趕上了。總算趕上了。釋迦躺下了,表示隨時都可能離世。看臥佛,不就等於探望臨終的佛陀?」 三浦桑望著釋迦如此說道,語氣有點激動。 「多虧我們趕了八小時的車,總算趕上見祂最後一面。真是太好了。」 我說這句話,是想安慰看起來像在照顧臨終祖父的三浦桑。即使如此,他還是不肯離開釋迦身邊,一直蹲著依依不捨地守護那張溫柔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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