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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帶亨利去參加公司會議,雖然那也可能跟他的去留有關——有個流言早就傳到他們這裡,說是聯邦鐵路為了要再度「塑身」,以便能有盈利,計畫裁減五萬名員工或甚至更多——因此哈姆斯把他一人留在失物招領處,當作應急看門的。亨利並未感到失望,也不擔心。只有他自己和那些登記過的旅客失物在一起,那些人們健忘的證據,亨利於是先給自己煮了咖啡,吃著在寶菈桌上找到的黑麥餅乾,然後抽著菸,在那些塞滿東西的架子間遛達,有時感到訝異,有時覺得好玩;他在那堆書裡頭一本一本地找著書籤,但只找到一張游泳池月票。他若有所思地看著一個缺蓋子的小盒裡的幾副假牙,它們像是在彼此齜牙咧嘴;走到小孩玩具的層架時,他忍不住停了下來,把一個玩偶和泰迪熊壓在一起,讓它們死命抱著對方躺在那邊。 他走到窗邊,看著碎裂的裝卸坡台,看著曾經寬廣如今長滿了蒲公英和雜草的車道,是那樣的荒涼,即使陽光也阻止不了;先前他問了好幾次路,問了又問,才找到這裡。 他停在登記過的衣物那邊,考慮了一會,拿出那件僧袍,比試了第二次,覺得不過癮,又把那件厚實的袍子穿上,繫好帶子。他很想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但在幾乎什麼都有的招領處裡,卻找不到鏡子。他兩手合十,好玩地裝作祈禱一下,然後突發奇想,朝裝有電話的主管辦公室走去。他決定打電話到「倪浮與波倫貝克」找他姊姊芭芭菈,她是採購部門的主管。他打算說自己是阿洛伊流斯修士,並讓她猜猜自己現在穿著什麼樣的衣服,然後再建議她就在今天晚上向他告解。他欣賞他姊姊,很喜歡她,也常覺得同情她:一個高大結實、曾經訂過兩次婚的女孩。他拿起話筒,卻聽到外頭傳來鈴聲。 亨利邊走邊把僧袍脫掉,躍過一個行李箱,出現在一個看來很有自信、要來申報失物的人面前。那人身穿一件大方格紋麻衫,他輕碰一下頭上的高軟帽打個招呼,既不沮喪也沒埋怨自己。他似乎立刻覺得亨利可以信賴,解釋說他在開往漢諾威的列車上忘了一個小木盒,一個上了光的柚木盒,大約四十公分寬、六十公分長。 「裡頭的東西,」亨利問說,「你能說明裡頭有什麼東西嗎?」 「我帶了兩個行李箱,」那人說,「外加一個背包,還有一束要給我代理人的花,這是為什麼我下車時會忘了那個箱子。那是我的工作道具。」 「工作道具?」 「我是自由雜耍藝人,」那人說,「盒子裡頭有三把飛刀,刀面是在托雷多鍛造的,上面有優質印記。」 「您是擲刀師?」 「我是自由雜耍藝人聯盟的會員,您可以看我的證件。」 「是有這麼一個盒子送來我們這裡,」亨利說,「我的同事先前做了登記,我把它放在器皿區那邊,您稍等。」 亨利從保存杯盤、刀叉、熱水壺的層架拿出那個木盒,盒蓋上裝飾著一隻轉印上去的鴿子圖案。「是這個嗎?」 那個雜耍藝人想馬上把木盒拿過去,亨利沒允許,而是基於職責,打開盒子查看裡頭的東西。三把刀整齊夾住排成一行,刀刃朝下,從那過重的把手就看得出那不是日常用刀。 「這樣應該可以了吧。」雜耍藝人說,「如果您還覺得可疑的話,看看托雷多的品質印記,每把刀面上都有。」 剛學來的懷疑態度讓亨利仍有猶豫,他拿起一把刀,用拇指探觸刀刃的銳利,找著托雷多的品質印記,還是無法決定該不該把盒子交給那人。 「到底怎樣?」雜耍藝人不耐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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