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朝廷又受到外交危機的打擊而加速瓦解。察覺到中國皇帝在紫禁城大火後懷憂喪志,蒙古的阿魯臺便藉故拒絕向中國納貢。朱棣把他的挑釁當作重新建立威信的天賜良機,決定御駕親征,帶兵到漠北緝捕阿魯臺。朱棣年輕時靠著騎兵的快速靈活制伏了蒙古軍隊。如今他和手下的太監所帶的卻是大而不當的重兵。將近百萬人的軍隊,以及馬跟騾子三十四萬頭,緩慢的向北方大草原前進。光是餵飽軍人,就要動用十七萬七千五百輛糧車。戶部尚書夏原吉原來還可以靠著足智多謀替朱棣湊足興建紫禁城、疏濬大運河、建造大量漕船以及鄭和艦隊的經費,如今也只能老實奏報他已經找不到錢讓皇帝耗費了。刑部尚書吳忠也提出抗議。於是朱棣便逮捕二人下獄。接著兵部尚書方賓選擇自殺。那年結束時,朱棣失去了朝廷裡最能幹、最忠心,以及追隨最久的幾位大臣。他的內閣宣告解體。 如其左右手所料,朱棣的北伐是場大失敗。阿魯臺在大草原上神出鬼沒,行蹤飄忽。永樂二十二年七月十八日〈西元一四二四年八月十二日〉,就在追討阿魯臺的路上,飽受打擊的朱棣駕崩了,享年六十有五〈譯按:此乃虛歲,原文作實歲六十四〉。群臣把軍隊的錫器融化後製成棺材,把他的屍體帶回火災後蕭條的紫禁城,在城裡停靈百日。 朱棣的葬禮如同他的一生可歌可泣。出殯的隊伍由他的禁軍帶路,整整兩天的時間,上萬軍夫和文武百官圍繞著他的梓宮,緩緩的在蜿蜒的小道上往北京西北方一處山腳下的長陵前進。在起薄霧的秋季陽光下,他們走過一條排滿石雕動物〈譯按:石像生〉的大道,要把皇帝的屍體葬在宏偉的陵墓內。葬禮上,對列祖列宗獻過酒食之後,便把朱棣的黃色龍袍和軍徽擺在他身旁。有十六位妃嬪殉葬,活活和他埋在一起。地宮封閉時,瀕死妃嬪的哭號為這位歷史上最偉大的夢想家與賭徒的一生寫下句點。 永樂二十二年八月十五日〈西元一四二四年九月七日〉,朱棣的兒子朱高熾即位。當天他就下了一道詔書: 下西洋諸番國寶船,悉皆停止。如已在福建、太倉等處安泊者,俱回南京。將帶去貨物,仍於內府該庫交收。諸番國有進貢使臣當回去者,只量撥人、船護送前去。原差去內外官員,速皆回京。民梢人等,各放寧家。各處修造下番寶船,悉皆停止。其採辦鐵黎木,只洪武中例,餘悉停罷。但是買辦下番一應物件,并鑄造銅錢,買辦麝香、生銅、荒絲等物,除見買在官者,即於所在官司庫交收。其未起運者,悉皆停止。敷告天下,咸使聞知。 朱高熾同時也下令放了被他父親關起來的朝廷高官,包括前任戶部尚書夏原吉。夏原吉回任後,立刻著手控制通貨膨脹,同時禁止開採金銀礦,並且穩定鈔幣以外通貨的流通〈早在唐憲宗元和元年﹝西元八○六年﹞,中國就開始使用紙鈔,遠比歐洲早好幾個世紀〉,例如說穩定中國人常用來付帳的胡椒的價格。如今官倉藏的胡椒已經發完,奢侈品的購買也一律禁止,赤字預算得到控制,寶船艦隊的所有花費一概減縮。中國境內既然物產豐饒,何必向域外購買無用的東西呢? 體型肥胖但是信仰虔敬、好學尚禮的新皇帝對軍事沒什麼興趣,因為他父親當年率兵出征時,也難得攜他一同前往。他的施政輕重緩急,完全是依照孔子遺教所講的:「救民之窮,當如救焚溺,不可遲疑!」他對宦官之言充耳不聞,當他們是煽動父親盲目擴張,結果害國家走向毀滅邊緣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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