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騎馬到唱歌給家人聽,及至看顧弟弟的成長,安德烈的童年生活相當快樂──即使他的青光眼無情地逐漸惡化。十二歲時,一次足球場上的激烈意外讓他提早失明──原本還可以延遲幾個月或幾年的。在雷吉歐艾米利亞的學校,男孩們玩的足球裝有特殊鐵片,踢的時候會發出聲音;突然有個球飛過來擊中安德烈的臉,一個鐵片直刺他的眼睛。一陣混亂之後,愛蒂用毛巾蓋住安德烈的眼睛止血;更糟的是當時火車罷工,他們無法立刻坐火車回家;愛蒂也叫不到計程車,但她找到了往拉耶堤哥的公車。在公車上,愛蒂一直用毛巾蓋住她兒子的眼睛;一個坐在旁邊的婦人不停地朝她瞪眼,又看看安德烈,然後搖頭說:「可憐的小孩!可憐的小孩!」實在讓愛蒂不知所措。安德烈這樁可怕意外的壓力,加上遲遲找不到車子回家,如今又遇到一個哭哭啼啼同情他們的婦人,讓她受夠了。於是愛蒂對她大發脾氣,「她可能認為我是個瘋女人,」愛蒂說:「但對這種的同情,我是無法接受的。我經常是這個樣子。」 安德烈臉部的強烈撞擊造成腦出血,當他痊癒之後便完全失明。安德烈並不認為這次意外是改變他生命的悲劇,他的雙親一直誠實地告訴他總有一天會失明,他對這件事早有心理準備,認為這次意外只是「逃不了的命運提早到來」。到今天,他還是不喜歡將自己的失明視為殘障,而以一個沒有視力的人來過一個充實、豐富的正常生活。記者採訪安德烈之前,他的經紀人都會給採訪者一張紙條,說明這位藝術家將不談論他的失明。他認為不值得去討論那件事,因為他不需要同情,也不要老去提那些對他而言是尋常而非殘障的事情。「說到悲劇,」安德烈說:「那是人們不斷地對他們自己認為是悲劇的事情大驚小怪,而不是我。」 安德烈十二歲的快樂時光之一在威亞雷鳩(Viareggio),那是一座靠海而風光明媚的度假村;一個樂團團長瑪拉維拉大師(Maestro Maravilla)在那裡主辦歌唱比賽,山多羅和愛蒂替安德烈報名參賽。比賽地點仿照夜總會的方式設計,聽眾坐在台前的小圓桌,瑪拉維拉的樂隊替業餘歌唱選手伴奏。台上的安德烈身形瘦長,穿了件棉質西裝外套、短褲和白色長襪,戴著一副當時流行的黑色太陽眼鏡。他演唱一曲<我的太陽>(O sole mio)而將第一名的「瑪格麗達金牌」(Margarita d’Oro=Golden Margarita)獎搬回家。這次得獎讓他有機會參加更大的「卡司多羅卡洛音樂節」(Festival of Castrocaro)比賽,但是雙親及親戚們都認為他太年輕,不適合參加這種大賽。 那一天,全場聽眾對安德烈留下深刻的印象,沒有人想像得到他竟然有一天會因錄製<我的太陽>而被選入世界最暢銷的歌集裡,在世界各地的演唱會吸引成千上萬的聽眾。可能除了安德烈本身之外,沒人感覺得出,他的命運就在自己的歌聲中。 安德烈小學畢業之後,他的雙親到全國各地尋找有音樂課程的初級中學;安德烈七歲起就學習鋼琴,他希望再學習其他樂器;他們在波隆納(Bologna)找到一家「法蘭西斯哥•卡華沙盲人學校」(Istituto Francesco Cavazza),學生除了一般學術課程之外,還可以學習音樂及唱歌。在卡華沙盲校,安德烈開始學習長笛、薩克斯風和吉他,他喜歡這些樂器,但承認不是學得很好。「我小時候經常喜歡幻想著各種樂器,」他說:「我花很多錢買各種樂器,勝過於彈奏它們,真是虧待它們了。」在卡華沙盲校讀書的時候,安德烈也花了很多時間自己作曲。 視障音樂家可以選擇學習讀點字樂譜,那和文字點字一樣使用六點系統,音樂點字記號類似不同的字母點字記號。有一次,當記者問到他如何學習歌劇角色時,這位歌唱家告訴他,歌劇樂譜也有點字版。對一個未學過點字的明眼音樂家來說,複雜的點字樂譜可說是難以承受的;例如讀一首鋼琴樂曲,視障鋼琴手要用手指尖由左至右讀一行點字,第一個音符的每項音樂形式就有各自的記號,「這是在第四音層,這是加強記號,這是四分音符,這和下一個音符彈圓滑音,節拍是快板,旋律變化是強音加強,指法使用第二指。」這些描述一個音符的資訊,都必須用左手來讀,而用右手彈奏。明眼鋼琴手只要一瞄樂譜就可讀到所有的資訊,而知道如何同時使用雙手來彈奏;但是,生來就失明的音樂家沒有譜表的概念,學習點字樂譜並不會比明眼孩童學習墨印樂譜困難,那只是系統上的不同。點字音樂是將音符以文字化說明,而不是給他們譜表的形象。 路易•布雷爾(Louis Braille,1809-1852)發明的文字與音樂點字記號,現在已成為全世界的標準記號。當時也有其他不同的盲用音樂記號版本,大多使用浮凸的文字和數字(不同於布雷爾的點字記號),有些則將傳統的墨印樂譜加以浮凸。這些系統的問題是盲人無法記寫,實用的系統必須能夠雙向讀寫,即給予視障音樂家一種語言,除了可讀之外,還可以抄寫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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