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九三四年(昭和九年)七月日月潭大觀發電所完工之前,台灣電力尚未普及,家用電器堪稱鳳毛麟角:煮飯燒柴用灶,電鍋根本還沒有發明;廚房沒有冰箱,剩飯剩菜要用桌罩蓋住;天熱了,當然也沒有冷氣或空氣調節。夏天燠熱,入夜人們沐浴之後,常左鄰右舍聚在路旁閒話家常,也是消暑之道。 另一方面,當時的房子大都是「透天厝」,雖然有洋樓或西式建築,住家基本上是土角厝,只有窗子部位有磚塊,頂多加了半樓;別說高樓大廈,二樓以上的建築都很稀罕。住家尖形的半樓,以杉木架著,再放上長板,可以儲藏物品,只是上下必須借助木製樓梯。這種建築物,當然比現在的磚造水泥樓房通風,而且沒有冷氣空調的熱廢氣排出。因此,後來在一九三○年代出現電扇(以東芝牌為多)之前,人們靠著葵扇,不論是草編的或紙扇,也勉強可以度過仲夏之夜。這樣的生活卻是別有樂趣,每逢好天氣的夜晚,滿天掛著星斗,大人聚在一起泡茶聊天,小孩子或聽長輩講古,或追逐嬉戲,如畫的情景讓人至今難忘。如今台北的天空被厚厚的煙塵覆蓋,即使天氣很好,也難得看到星子閃爍,現在台北的孩子恐怕很難想像台北夜空鑲著滿天星星的情景。 潮溼炎熱的夏天另一麻煩,是蚊子多,這當然與環境衛生及排水溝採用明溝有關。晚上睡覺必須掛蚊帳,不過,刁鑽的蚊子仍然可能趁人進出蚊帳的空隙飛入。在蚊帳裡抓蚊子,最簡便的方法是拿有柄的油燈,蚊子見光飛入燈內,引火自焚,省去拍打。 台北在一百年前已經有自來水系統,但是許多地方仍然使用井水,幾家人共用一口井,孩子們夏天往往就在井邊洗澡。廁所雖然是人人每天所需要,卻未必家家戶戶都有,通常在天井中蓋幾間公廁,供圍繞天井的幾戶住家共用。當時抽水馬桶尚聞所未聞,糞坑必須定期清理。較諸今天中國大陸若干地方的街坊公廁,算是乾淨而進步的,因為至少每間廁所有門,如廁的人保有隱私權。中國人重視食物之美,飲食至為講究,卻對食物進入人體排泄之後的事物極端輕忽,這種只重「投入」而輕「產出」的文化現象,令人難以理解。 台灣的交通建設,在我出生前後也相當有進展。鐵路縱貫線在二十世紀初期通車,橫貫中央山脈的公路接著完成,縱貫鐵路海線及東部路線也次第完工。台北市已經有了巴士,圓山到市內的公車定時行駛,資產階級出入則以人力車代步。當時的醫生出診,就是坐人力車,車資由病家支付。一般人走路的機會很多,我有一位姑媽住艋舺(今萬華),家境不錯,常請祖父到她家吃飯,祖父總是穿著一雙皮拖鞋,一路從大稻埕走去。當時的人由於走路機會多,飲食也不像現今過度營養,膽固醇較低,反而有利健康。往郊區,像文山、新店的方向,則有從萬華站出發的小火車及人推台車可乘坐。至於腳踏車,大街小巷也出現它的蹤跡。 電話同樣於九十多年前出現在台灣社會。有異於今天的通訊技術進步,當時打電話必須經過交換台,由人工代轉,門號也少,我還記得義美創業初期,電話號碼是三二九四。當時不只市內電話,台北與台南之間也可以透過長途電話連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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