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有之旅 候機室裡,什麼聲音都有,打電話報告最新行程動態的聲音;嘰哩呱啦討論股市行情的聲音;小孩張開雙臂,模擬飛機飛行的聲音;然而我卻在這些噪音裡,聽到了一種由敲打樂器伴奏,似遠猶近的歌聲。 莫非是非洲土著們已經迫不及待地等我去保護他們的獵物,在遙遠的大陸上呼喚著我。 但是除了我之外,似乎沒有其他人感受到這歌聲的震動,難道是他們的聽覺出了問題? 地勤人員用麥克風宣布:「搭乘××三三三班機的旅客,請準備登機,請按順序……」話還沒說完,大家立刻結束談話,拎著大包小包蜂擁而上,轉眼間,把撕票口給堵住了,看來大家的聽覺好得很。我跟在一名短髮女子的後頭,動彈不得,剛才在check in的時候,她要求我和她一起稱行李的重量,好為她負擔起重的行李,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出國開會,主要行李不過是兩套西裝,日行一善也沒什麼不好的,況且我樂得和她坐在一起,共同度過漫長的飛行。 她長得還真可愛,比起妻子要年輕許多……。 擋在撕票口最前面的,是一整家人的團體,不分老小都穿了一樣的衣服──前面印有兩隻巨大的金剛鸚鵡、後面印著非洲叢林圖案的T恤。穿著這樣的衣服恐怕很容易在非洲雨林裡迷路吧!如果正巧遇見用望遠鏡觀察鳥類生態的人,可能還會被報導成排隊走路的鸚鵡呢!他們好像少了一張登機證,不能通過,正在大夥兒急著找尋的時候,一個也穿著鳥T恤的小男孩,衝出了人群,大喊著: 「我把票藏起來了!」 於是一對對大鳥追著小男孩跑,把候機室跑成了鬥雞場了,其他旅客也被鬥得團團轉。 最後媽媽抓住了小男孩,一手搶下他的玩具火車頭,從車窗內掏出了一「團」登機證,撕票員看了那團無從辨認的紙頭,臉也皺成了一團,那位身材活像狄斯耐卡通中的河馬小姐的媽媽,一邊晃動身上叮叮噹噹的首飾,一邊張開大嘴嚷嚷著說: 「沒關係!我知道他的座位是27B,就在我旁邊!」 圍繞在四周的旅客連忙察看自己的座位號碼,衡量和27B的距離,有人喜,有人憂,我想誰也不願意坐在大嗓門的旁邊,這時小男孩回過頭對大家扮了一個鬼臉,他吐出長二尺的綠色舌頭,翻出黃色的眼「白」,不可能吧!一定是我看錯了,怎麼一向健康的我,每逢出國就出現幻聽和幻視的毛病呢?無論如何,我猜想他們那家人八成也是到非洲出席世界保護稀有動物會議,只不過,他們是「被」保護的對象。 經過一陣騷動,鸚鵡家族一行十三人都上了飛機,我們跟在後頭的也魚貫而上,找座位、放行李時發出的聲音,使我想起了先前聽到的敲擊樂,一直到空中小姐要大家繫好安全帶,講解乘機安全時,歌聲又再度響起,那真令我坐立難安,我看了短髮女子一眼,她絲毫沒有察覺我的不安。 過不久,我開始出現了乘機症候群,冒冷汗、感到惡心,我實在顧不了優雅紳士的形象了,解開安全帶,就往洗手間衝,把空中小姐的輕聲細語丟在腦後,我用冷水洗了把臉,打算清醒清醒,但是在狹小空間中,歌聲愈來愈清楚了,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打我在不停跳動的左眼皮上,我幾乎快崩潰了,突然,土著的歌聲,嘎然而止,響起了女人的聲音: 「親愛的先生,當你在非洲保護稀有動物時,請別忘了我對你的世上僅存的稀有的愛情。」 我摸摸上衣口袋,掏出了一個超薄型隨身聽和長長的耳機線,現在我懂了,妻子送我到機場時,趁著臨別的擁抱,將愛的叮嚀放進了口袋。 我回到座位上,短髮女子對我好意地笑了笑,我裝做沒看見,旅途中我不曾和她交談,卻在心中和妻子談情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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