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了妳的時間未來三星期後看了妳媽,」他回答,查看手腕上那只大時空錶。「就是為了——嗯哼——那個原因嘛。她會在一星期以後把臥室漆成淡紫色——妳去跟她說說,叫她不要好不好?顏色跟窗簾不搭。」 「她還好嗎?」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永遠容光煥發。麥考夫特和波莉也希望有人記得他們。」 那是我叔叔和嬸嬸;雖然這兩人瘋狂透頂,我還是深愛他們。我最感遺憾的是太少看見麥考夫特。我已經有好多年沒有回老家跟親人見面了。 「妳媽和我都認為妳該回家一下。她覺得妳工作太認真了。」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實在太扯了,爸。」 「哎喲,一針見血。妳的歷史學得怎樣?」 「還不壞。」 「妳知道威靈頓公爵怎麼死的嗎?」 「當然,」我回答,「他在滑鐵盧之役一開始的時候被一個法國狙擊手打死了。為什麼問?」 「喔,沒什麼,」父親裝出無辜的樣子喃喃道,在小筆記本上寫字。他停頓了一會兒。 「所以拿破崙贏了滑鐵盧之役,是吧?」他非常專注地緩緩問道。 「當然沒有,」我回答,「布呂歇爾元帥適時干預,扭轉了局勢。」 我瞇起眼睛。 「爸,這是最基本的歷史。你在打什麼主意?」 「妳不覺得這有點碰巧嗎?」 「什麼碰巧?」 「納爾遜和威靈頓,兩位偉大的英國國家英雄,都在他們一生中最重要、最具決定性的戰役裡早早被人打死。」 「你在暗示什麼?」 「法國修正主義者可能有干預。」 「但這並不影響兩場戰役的結果,」我堅持。「兩場我們都贏了!」 「我沒說他們有本事。」 「這太荒謬了!」我嗤之以鼻。「我猜你以為同一批修正主義者在一○六六年殺掉了哈洛德王,以利於諾曼人入侵呢!」 但爸並沒笑。他驚訝地回問: 「哈洛德?被殺了?怎麼死的?」 「被箭射中,爸。正中眼睛。」 「英方還是法方?」 「歷史沒說,」我回答,一連串古怪的問題惹惱了我。 「你說射中眼睛嗎——?時序確已脫軌。」他喃喃道,又記了一筆。 「什麼脫軌了?」我沒聽清楚。 「沒事,沒事。不幸匡正其誤乃吾之天職——」 「《哈姆雷特》?」我認出他引用了莎士比亞。 他無視我,寫完他要寫的東西,啪地一聲闔上筆記本,然後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按摩著太陽穴。世界往前輕移了一秒,在他按摩太陽穴的時候重新定住了。他緊張地舉目四顧。 「他們找到我了。謝謝妳幫忙,小甜豆。見到妳媽的時候告訴她,她讓生命的火炬更為閃亮——而且別忘了試著叫她不要重漆臥室。」 「除了淡紫色都好,對吧?」 「沒錯。」 他對我微笑,輕撫我的臉。我感覺眼眶濕潤;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實在太短暫了。他察覺我的哀傷,臉上的微笑是所有小孩都希望父親給他們的那種笑容。然後他說: 「我投入過去,至特勤十二可見之處——」 他停頓下來,讓我接腔,這是小時候爸教我唱的一首時空特警隊的隊歌。 「——目睹世界願景,和所有可行之路!」 然後他消失了。世界震顫了一下,時鐘再度走動。酒保說完了一句話,鳥兒繼續歸巢,電視畫面播出「微笑漢堡」令人作嘔的廣告,街頭的單車手砰地一聲撞在柏油路面上。 一切都照常運行。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看見爸來去。 我點了一份蟹肉三明治,心不在焉地嚼著,不時啜飲似乎要花一輩子才會涼一點的摩卡咖啡。顧客不多,老闆史丹佛忙著洗杯子。我放下報紙望向電視,螢幕上出現「蛤蟆新聞」的台徽。 「蛤蟆新聞」是歐洲最大的新聞網。幕後經營者是哥利亞巨人集團,這個二十四小時的新聞台隨時都有最新報導,公營的媒體根本無從望其項背。哥利亞讓這個新聞網財源無缺地穩定經營,但同時也帶著某種啟人疑竇的氛圍。沒人喜歡這個集團對政府的致命掌控,而蛤蟆新聞網雖然一再否認母公司主導其政策,卻仍舊招致接連不斷的批評。 「這裡是,」播音員在悠揚的樂聲中宏亮地說道,「蛤蟆新聞網。蛤蟆給您全球視野、最新消息、即時新聞!」 燈光亮起,打在對著鏡頭微笑的女主播身上。 「這是一九八五年五月六號星期一的午間新聞。我是雅莉珊卓.貝爾費吉。克里米亞半島,」她報導,「本周再度成為焦點。聯合國通過了第一七二九六號決議案,堅持英國和俄羅斯帝國政府重開克里米亞主權的協商。克里米亞戰爭邁入第一百三十一年,國內外的壓力團體都極力促進以和平方式終結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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