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匡抬起頭來,往都門深處又望了一望,才苦笑著答道︰ 「廉將軍還是這般暴躁。難怪那東路百姓,如今正傳唱著一支出奇的口號……」 他忽然頓口不說,低頭去拂袍角濺上的斑斑點點泥水。 廉丹好奇心大起,探頭問道︰ 「太師怎麼這般吞吞吐吐?什麼口號,你說給我聽。」 王匡斜瞥了他一眼,笑道︰ 「我們二人多年老友,我也不瞞你了。那些山東的愚民,聽說我們即將東征,編了一首歌謠道︰『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竟將我二人視為連赤眉軍都不如的大盜了!」 廉丹聽了,氣得哇哇大叫,剛要開口惡罵一番,忽聽得都門裡一聲炮響,管弦繁密,幾十個尖銳的嗓音叫道︰ 「聖駕到——」 青綠傘蓋下面,立刻變得靜寂起來。 王匡和廉丹都整衣肅立,站在四馬安車下的積水當中。 只見幾十個羽林郎從都門中縱馬馳出,跟著是一對對龍旌鳳幟,以及十二對雉尾羽扇。 這些儀仗隊一一過盡,才見到一把曲柄繆龍黃金傘,傘後四個權位極高的宮中常侍,騎馬過來。 這四個常侍身後,有一座高大富麗而形狀奇特的車駕,由三十六個僮兒挽著。這三十六個僮兒卻有個名目,叫作「登仙郎」,是王莽新發明的天子乘輿的馭者。 原來新朝皇帝王莽平生有兩個愛好,一個是改名,另一個,卻是復古。這輛新式車乘,就是根據傳說中「上古君王」的車駕規模,重新設計改造的。 東征諸將遙望都門,但見那三十六個「登仙郎」手挽杏黃絲韁,冒著大雨而來。 他們的身後,是六匹裝裹奇特的白色駿馬。 六匹馬都披著五彩斑斕的龍紋馬衣,籠頭上各有兩隻長約三尺的高角,謂之「龍角」。原來這便是給王莽駕車的「飛龍」。 六條「飛龍」拉著一輛極為高大壯觀的安車。這輛四輪安車的車頂共九重華蓋,有八丈一尺高。車身紋虎伏軾,龍首餃軛,左右吉陽筩,鸞雀立衡,羽葆金瑵,車上豎著十二面大旗,旗上畫著日月升龍。 嘩嘩大雨中,這一列氣派非凡的車隊慢慢駛近。 王匡和廉丹互望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好笑。 原來,王莽這輛天子安車雖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富麗堂皇至極。他也自以為是仙家之物,文武百官卻私下議論說,這車更像是輛出殯的靈車。 不片刻,只見九重華蓋、三十六個登仙郎挽著的天子安車慢慢在大軍之前停住。 十二個小內侍走上前來,匍匐於地上的積水中,四個韶齡宮人舉著曲柄黃傘,打開安車門,扶下來一個鬢髮雪白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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