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境香格里拉 /詹姆士•雷德非
(三)
我坐起身,仔細地看。從百葉窗邊緣透進來的光線,絕對比之前還亮。
我隨手抓了條長褲套上,走到窗邊,打開木製的窗板。一切看起來都相當正常。這光線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忽然,我聽到身後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有人進到了屋裡!
「是誰?」我脫口而出。
沒有回應。
我走出臥室,進到往客廳的通道,考慮是否該去工具櫃拿出殺蛇用的來福槍,卻想起工具櫃的鑰匙放在床邊的梳妝台抽屜裡。於是我繼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突然間,有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噓,我是威爾。」
我認出他的聲音,點了點頭。我伸手想按牆上的電燈開關,卻被威爾阻止,他隨即走到客廳,看著窗外。他走動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和上次見面時不大一樣。不知怎地,他變得比較不優雅,五官也平庸無奇,不像從前那樣微微散發光芒。
「你在找什麼?」我問道。「到底怎麼了?你快把我嚇死了。」
他朝我走過來。「我非見你不可。事情全變了,我又回到原來的狀態了。」
「什麼意思?」
他對我笑了笑。「我認為這一切是注定會發生的,但我再也無法像從前那進入其他的精神次元。我還是可以把能量提升到某個層次,但卻是完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他暫時移開目光。「我們之前為了瞭解第十個覺悟所做的那些事,彷彿只是對未來的一種體驗、預演與驚鴻一瞥,就像瀕死經驗一樣。現在這一切都結束了。我們現在無論要做什麼,都必須在這個地球上。」
「反正我也沒辦法再做到了,」我說。
威爾直視著我。「你知道,我們已經接獲了許多訊息,有關人類進化、有關集中注意力、以及有關直覺和機緣(conincidence)引導我們向前的訊息。我們接到一個命令,要我們保持一種新的憧憬,每個人都如此。只不過我們並未讓它在我們能力所及的層次發生。在我們所知道的知識當中,還是少了一樣東西。」
他停了一分鐘,接著說:「我還不知道原因何在,但我覺得我們必須到亞洲去一趟……大概在西藏附近。那裡有事發生,而且是我們有必要知道的事。」
我驚訝莫名。娜塔莉那個小女孩也說過同樣的話。
威爾走回窗邊,看著窗外。
「你為什麼不停地看著窗外?」我問:「還有,你幹嘛偷溜進我家?你為什麼不敲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也許什麼事都沒發生,」他回答:「只不過早先我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可是我也不確定。」
他朝我走來。「我現在沒辦法把每件事解釋清楚,連我自己都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亞洲有個地方我們一定要找到。你十六日可不可以到加德滿都的喜馬拉雅旅館和我碰頭?」
「等等!威爾,我這裡還有事要辦。我已經答應……」
威爾看著我,他的神情我從未在其他人臉上看過,那是一種混雜著冒險與決心的表情。「沒關係,」他說:「如果你十六日沒到,那就算了。只是如果你去了的話,一定要保持高度警覺。會有事情發生。」
他很嚴肅地提醒我這件事,但臉上卻堆滿了笑容。
我把頭轉開,一點也不覺得有趣。我並不想做這件事。
隔天早上,我決定不告訴任何人我準備去哪裡,除了巧玲之外。
唯一的問題是,巧玲現在正在國外出差,無法直接聯絡到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封電子郵件給她。
我走到電腦前,寄出這封信,心裡懷疑(我一向都有懷疑的習慣)網際網路的安全性。網路駭客能入侵保護最周密的公司和政府電腦系統,他們要攔截電子郵件訊息,實在是易如反掌……尤其如果你記得網際網路起初是美國國防部為了聯繫他們在各大學的祕密研究員所架設的。
是否整個網際網路都是受監視的呢?我拋開這層隱憂,覺得自己多慮了。
我的信件只不過是千萬封電子郵件之一,誰會在乎?
我上網安排十六日到尼泊爾加德滿都的事宜,並預約喜馬拉雅旅館。這兩天就得動身,我想,所以幾乎連準備時間都不夠。
我搖搖頭。一方面,前往西藏的念頭很吸引我。我知道西藏的地理景觀是全世界最美、最神祕的,但是,它也是個受中國政府高壓控制的國家,我知道那地方可能會很危險。我打算旅程中只要一有危險徵兆就打住。我不會再讓自己身陷無法理解的困境中,也不會再讓自己扯進無法掌控的事件裡。
威爾來無影去無蹤地離開。他什麼也沒多講,我的腦子裡滿是疑惑。
他對西藏那個地方瞭解多少?為什麼會有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叫我到那裡去?
威爾一舉一動都戰戰兢兢,為什麼?在找到答案之前,我絕不到加德滿都以外的地方。
動身的日子到了。在飛往法蘭克福、新德里、最後到加德滿都的一路上,我都試著保持高度警覺,但沒什麼大事發生。到了加德滿都,我用真名在旅館櫃檯登記。把行李安置好之後,我便在旅館裡四處看看,最後到了餐廳。我坐在那裡,預期威爾可能隨時出現,但卻始終不見他的人影。一小時過後,我突然想到游泳池邊走走,於是我招來一位服務生,詢問後得知游泳池在旅館外。外頭有些寒冷,但陽光明亮耀眼。我知道新鮮的空氣將有助於我適應此地的海拔高度。
我走到門外,發現游泳池就在旅館L型建築所圍起來的區域中。
這裡的人比我想像中多,但鮮少有人交談。我拉了張椅子過來,靠著一張桌子坐下,
注意到坐在我周圍的人--大半是亞洲人,摻雜些歐洲人--看起來要不是壓力很大,就是思鄉情切。他們眉頭深鎖,呼喚著服務生拿飲料、報紙,其餘時間都避免目光與他人接觸。
我的心情也逐漸低落起來。心想:「我到這裡來了,再次被關在距離美國半個地球遠的旅館裡,到處都看不到一張友善的面孔。」我深吸一口氣,想起威爾說過要保持警覺的告誡,於是提醒自己要尋找微妙曲折的同步事件(synchronicity),那些可能在瞬間迸出、把人生推往嶄新方向的神祕機緣。
我知道,覺察這股神祕的能流,仍是真正靈性(spirituality)的中心經驗,也是一種直接的證據,顯示有深奧的事件在人類戲曲場景背後運作著。但問題在於,這種覺察只是偶爾出現;它短暫地出現一會兒,誘惑我們,之後便乍然消失。
我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在一位高個子身上,他髮色深黑,正步出旅館大門,筆直地朝這裡走來。他穿著寬鬆的褐色長褲和樣式時髦的白毛衣,腋下挾著一份折疊的報紙。他經過走道上閒晃的人群,最後在我右邊的桌旁坐下。
他拿起報紙,環顧四周,向我點點頭,露出燦爛的笑容。接著他招來一位服務生,點了一杯開水。他有著亞洲人的外表,卻說著一口流利而毫無口音的英語。
服務生送來他點的開水。在帳單上簽名後,他便開始看報紙。這個人有種能立即引人注意的特質,但我卻說不出他是哪裡吸引人。他渾身洋溢著令人愉快的舉止與能量,有時候,他會放下報紙,環顧四周,臉上帶著開心的笑容。有一瞬間,他正好與坐在我對面那位看似性情乖戾的男士四目交接。
我以為那位個性陰沉的男士會立刻移開目光,但他卻對黑髮男士報以微笑,兩人於是用一種聽起來像尼泊爾話的語言聊了起來,甚至聊到放聲大笑。鄰近幾桌的人也被他們的對話吸引,開始變得愉快起來,有個人說了一句話,引起哄堂大笑。
──(摘自《聖境香格里拉》)
最新更新日期:90年7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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