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說的怪誕裡,角色以野獸、蟲豸的形貌出現,並不是稀罕的事。卡夫卡的《蛻變》裡人變成蟲,歐威爾的《動物農莊》則全是家禽家畜,這些都是人們耳熟能詳的著名例證。人類的世界,有些面向具有惡魔般的品質,直接去敘述這些部分,會讓人恐怖得難以承受。這時候以怪誕滑稽的方式,將它做出超現實的誇張處理,那些不忍說、不可說、不能說的東西,反而變得可以說起來。
藉昆蟲來暗諭俄國社會面向
佩列文(Victor Pelevin,1962-)這部普獲好評的《人蟲變》了,因為它就是一部典型的怪誕小說。
這部小說的角色,都是些蚊子、蒼蠅、糞金龜、飛蛾、螞蟻、蟬、椿象之類的昆蟲。在小說裡,它們和人類一樣,能夠開車、看電視、跳舞、吸菸、做愛,甚至搞些非法圖利的買賣,或者像人類一樣談論哲學與人生的道理。它所要表達的就是俄羅斯黑暗時代人民生活的某些側影。它以俄國買辦和美國逐利商人這種吸血的蚊子開其端,藉著昆蟲而敘述俄國的現狀,每一種昆蟲都喻意著俄國的某個面向,例如蒼蠅影射的乃是墮落的假性繁華,糞金龜則影射有如糞便般的社會,椿象則隱喻毒品走私,在地底活動的螞蟻所看到的,則是隱藏在地下的特權作姦犯科……等。最後加總起來,則是活生生的、有如蟲豸般的噩夢世界,它也是俄羅斯今天的總體相。
與卡夫卡不同之處
《人蟲變》以人喻蟲,以蟲喻人,它終極要表現的,乃是巨大的現實嘲諷。它和同樣寫蟲的卡夫卡不同,卡夫卡的蟲是一種價值上的譬喻,藉著這種譬喻──小說最後被帶向一個集中的抽象主題,但佩列文則不然,他的昆蟲都是嘲諷的代碼,藉著這些昆蟲群落而總結出俄羅斯的墮落,因而它是寫實的,而主題則相當分散。
因此,《人蟲變》乃是我們想要理解今日俄國的最真實著作,佩列文以怪誕的誇張手法,呈現出了「比真實還真實」的俄國形貌。除了現象面之外,他也尖刻地嘲諷著人們對舊權威仍有鄉愁的那種複雜心態,不忘藉著對話,對現實做出抨擊,這都使得這部作品有著相當豐富的內在。俄國評論界視他為「批判作家」,倒也真是名實相符。
(本文摘錄自《人蟲變》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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