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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懿裝病:第一次讓曹操另眼相看,第二次讓曹爽死光光

作者:秦濤

曹操二請司馬懿

之前七年,曹操以一個詩人的激情和浪漫,指揮了一場波瀾壯闊的北伐。袁紹的青、幽、并、冀四州地盤,被一一打平。曹操大軍回來的路上,特地取道碣石。在這觀海勝地,東漢末年唯一有資格看海的英雄曹操望著吞吐日月、波瀾壯闊的大海,一種望見宇宙本原的感受油然而生,胸中豪氣憋鬱已久,不吐不快: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蕭瑟,洪波湧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裡。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回到鄴城,曹操就收到了來自漢朝廷的任命通知,榮升丞相。他提拔了近兩年官聲甚佳的司馬朗為主簿,又任命名士崔琰擔任丞相西曹掾,主管選拔人才。崔琰自然念念不忘十四年前見過的司馬家老二,連忙向曹操推薦。而曹操帳下的首席謀主荀彧,竟然也力薦司馬懿。

其實不需要你們推薦,我也早想再會會他了。

曹操找來當年那位使者:還記得司馬懿吧?

使者心想:廢話,這七年來我就沒幹別的。

你去把他請來吧,我要任命他為相府的屬官。曹操頓了頓又說:「如果他還不肯來,就逮捕。」(若復盤桓,便收之)

使者心想:老大,我就喜歡你玩乾脆的。

使者來到司馬懿府第,驚奇地發現三十歲的司馬懿正喜氣洋洋坐在堂上恭候。

七年了,太久了。再不出山,天下都要統一了。天下統一了,就沒我司馬懿什麼事兒了。

使者一怔,揉了揉眼睛:這就是我監視了七年的司馬懿?前兩天還氣息奄奄,怎麼這病說好就好了?

丞相命我來征辟閣下,丞相還說,如果你……

我去!

使者後面的話被噎了回去。他永遠不會明白,聰明人之間是不必把話說透的。

七年之前,曹操沒有征到司馬懿,七年之後斷然不會仍征不到。曹操用不了的人,斷然不會讓他活在世上。

日本的一個段子,放到三國仍然適用:一隻鳥不肯叫,怎麼辦?曹操會逼牠叫,劉備會求牠叫,司馬懿會等牠叫。

但是,聽起來「等」似乎是最被動的辦法。如果曹操遲遲不來第二次征辟司馬懿,那這七年、甚至司馬懿的一輩子,豈不是白費了嗎?

不會的。司馬懿的「等」,不是消極的等待。因為他心中有數:曹操有必用我司馬懿之理。

曹操與袁紹的抗衡,一定程度上是寒族勢力與世族勢力的抗衡。曹操用人不拘一格,多有案牘小吏、行伍軍人被提拔到高位的。而曹操本人,更是所謂「閹宦之後」,為世族所鄙視。所以,曹操必須拉攏一批世族在他帳下,以表現出他的政府向所有人開放,爭取更多的人站到自己這一邊,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而河內司馬氏,無疑是當地世族的一大代表,屬於必須爭取的對象。這是其一。

司馬朗在曹操的府中任職,在人事任用上能說得上話。而從名義上講,曹操還是司馬防的門生故吏,自然應該用司馬懿。這是其二。

其他與司馬氏交好的世族,自然也不會錯過這個保舉司馬懿、進而與司馬氏進一步修好的機會,以延續世世代代的交情(所謂世交),比如崔琰和荀彧就出手了。這是其三。

以曹操的用人風格,目前為止還真沒有過他用不上的人才。他一定不會輕易放過這個七年前曾經拒絕過他的年輕人。這是其四。

那,回到老問題:犧牲七年時間,代價是不是太高了?

司馬懿如果當年直接出仕,官位難以凌駕兄長之上。司馬懿拒絕平庸,他永遠追求直逼目標的捷徑;儘管有時候這捷徑看上去反而像繞遠路,但最後的事實總能印證司馬懿的判斷。因為有兩句老話,一句叫「以退為進」,另一句叫「欲速不達」。

更關鍵的是,司馬懿第一次如果直接應徵,則根本無法在廣大應徵者中引起曹操的注意。注意力資源,有時候是比官位更重要的資源,是一種官場晉級的潛在資源。得到上級的器重,職未必高,權一定大;如果被上級忽視,職再高,卻可能是個虛位。在中國當官,如果以為職位的高低就等於權力的大小或者油水的肥瘠,那就太天真了。

況且,《易傳》上說:「潛龍勿用,陽在下也。」作為未出茅廬的司馬懿,直接出山和荀彧、荀攸、賈詡、郭嘉、程昱這些超一流的謀士們PK,顯然不是明智的選擇;這七年,司馬懿並沒有白躺。他大量地讀書,有了更深的體悟;他修養身心,把韜光養晦的功夫修煉到了極致。

十年磨一劍,今朝試鋒芒。

潛龍出山,司馬懿終於有機會直接挑戰相府的智囊們,開始自己的官場生涯了。……

* * *

影帝

司馬懿正在家中與司馬師秘密策劃,忽然得知:李勝前來拜訪。司馬懿拍手大笑:成事正在此人身上!趕緊下令府中準備。

李勝在太傅府客廳等候,老僕前來通報:老太傅病重,不能出來,請李大人直接前往太傅的臥室見面吧。

李勝吃驚:哦?一年不見,太傅的病情已經這麼嚴重了?

老僕回話:去年老夫人去世之後,太傅哀痛成疾;加上往日軍中舊傷復發,躺在床上好幾個月了。老僕頓了頓,附在李勝耳邊說:估計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情了。

李勝還想細問,已經到了司馬懿的寢室。李勝推門進去,大吃一驚。

眼前的司馬懿老態龍鍾,眼皮耷拉,目光渙散,嘴微微半張著。往日高大的身軀,早就佝僂成了一團。司馬懿身邊兩個侍女,一左一右緊緊扶持著。司馬師在身後垂手而立,見李勝進來了,趕緊到司馬懿耳邊說:李大人來了。

司馬懿「啊」了一聲,目光有點迷茫。司馬師又強調一遍:是李大人來了!

司馬懿這才似乎有點明白了,把眼睛轉向李勝,勉強想要把身子挺一挺,卻挺不起來。司馬懿把頭向前探著,眯起眼睛來盯著李勝,盯了一會兒,似乎老眼昏花看不真切,只好放棄了這種努力,衝著李勝的方向說:李大人坐。

李勝行過禮,坐下了。司馬懿突然喉嚨口發出「嗚嗚」的悶響,用一隻手抖抖索索地指著自己的嘴,眼睛衝侍女看去。一個侍女趕緊端起床邊的粥碗,向司馬懿遞去。

司馬懿緩緩張開嘴,閉起眼睛。侍女用一把瓷調羹舀了一小勺粥,吹過之後往司馬懿口中送去。侍女微微傾斜調羹,使粥緩緩流進司馬懿的嘴裡。司馬懿的嘴也並不閉上,仍然半開半合,粥的殘液順著嘴角往下流,流得滿胸口都是。侍女趕緊放下粥碗,拿起手絹給司馬懿擦拭。司馬懿彷彿泥胎木雕一樣,呆呆坐著,任侍女擺布。

李勝萬萬料不到司馬懿已經神志糊塗到這種地步了,他向司馬師投去驚訝的目光,司馬師表情沉痛,向李勝輕輕搖了搖頭。

李勝大聲對司馬懿說:「大家都只以為太傅您過去的風痹復發,誰想到尊體已經這樣了呀!」(眾情謂明公舊風發動,何意尊體乃爾)

司馬懿剛蠕動著嘴,解決嘴裡的粥。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已經搞得司馬懿上氣不接下氣。他聽到李勝的話,急著想要回答,卻接不上氣來,胸膛急促地起伏。侍女趕緊給司馬懿揉胸捶背。司馬懿平復了一下,氣順了些,才回答:「年紀大了,老毛病了,死在旦夕。聽說你要去并州,并州靠近胡人,要妥善做好防備工作啊。」(年老沉疾,死在旦夕。君當屈并州,并州近胡,好善為之)說完,又是一陣急喘氣。

李勝說:「老太傅聽錯了,是去荊州,不是并州!」

司馬懿有點茫然:「哦,你剛到并州?」

李勝對著司馬懿的耳朵大聲說:「要去荊州!」司馬師也在旁邊幫著李勝向司馬懿解釋。

司馬懿這才恍然大悟似的明白,然後又搖了搖頭:「老朽年老意荒,聽不懂你的話。既然是去荊州,那要好好建立功勳。估計這一別就見不到了,司馬師、司馬昭兄弟以後還要李大人多多關照啊!」司馬懿說完,老淚不自覺地就從渾濁的眼睛裡流下來了,混著鼻涕一起肆意流淌。

李勝看到當年叱吒風雲的司馬懿居然年老退休之後也竟只是個普通的老人,不禁頓生憐憫之心,不勝欷歔。

李勝見司馬懿不能長久坐著,便起身告辭。司馬師送出門來,李勝關照司馬師:老太傅還是要安心靜養,你兄弟倆有什麼事,儘管找我。我能幫上忙的,一定幫忙。

司馬師見李勝眼眶都紅了,看來是動了真感情了。他忙不迭謝過李勝,依依送別。

李勝一路回來,心情很低落,並沒有一種得勝的快感。他突然發現,自己這夥年輕人,居然與這樣一位勢孤力單的老人為敵多年,實在勝之不武。李勝又想:等我老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來憐憫我?

李勝胡思亂想著來到曹爽的府第。曹爽他們正在這裡等候李勝的消息,一見面立即圍上來問:怎麼樣?老傢伙的病怎麼樣了?

李勝對曹爽他們投之以鄙視的目光,說:「太傅言語混亂,手不能拿碗,指南為北。他又以為我要去并州,我解釋了半天他才明白。他已經只比死屍多口氣了,不足為慮。」(司馬公屍居餘氣,形神已離,不足慮矣)

曹爽他們聽了,歡呼雀躍。李勝卻黯然神傷,獨自喃喃道:「太傅的病看來是沒救了,令人愴然。」(太傅患不可復濟,令人愴然)說完,潸然淚下。

李勝走後,司馬懿一躍而起。他感到,這次演戲比起當年欺騙曹操來,要容易得多了。甚至可以說,自己根本就沒有在演戲,因為我現在本就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了呀。

萬事俱備,就等曹爽出岔子。但是讓司馬懿頭痛的是,不知為何,最近曹爽兄弟從來不同時出洛陽,總要留人在內部守應。這樣一來,機會就不好尋覓了。

就在司馬懿頭痛之際,已經完全放鬆警惕的曹爽很快就自己把機會送上門來了。

生死倒數計時

司馬昭下班,無意間向司馬懿透露:明年正月初三,天子要拜謁先帝曹叡的高平陵,曹爽兄弟會隨行陪同。

司馬懿聽到這個消息,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他趕緊找到司馬師,父子二人謀劃至深夜,直到拿出一套基本可靠的方案來。司馬師問父親:此事要不要二弟參與?

司馬懿斬釘截鐵:要。我們人手不足,如果沒有昭兒參與,恐怕難成大事。

從這天開始,政變正式進入倒數計時。

除夕。距離政變還剩三天。

司馬家和其他各家一樣,闔家團聚。祭祀過祖先,喝大酒、吃環餅,玩「藏?」的遊戲:司馬師一手藏金?,讓司馬昭猜,猜不中就罰酒。一家人玩得非常盡興,大醉而罷。這,也許是最後的年夜飯。

正月初一,元日。距離政變還剩兩天。

司馬家早上起來,由家人安排好了,在門口「爆竹」,門首插蘆葦,門鼻子掛桃木。這些事情,對司馬昭而言只不過是過年的習俗,例行公事而已;司馬師卻認認真真地在內心祈禱:希望能夠祛邪避穢,保我闔家平安。正月初一,按照規矩,司馬師和司馬昭早早地來到朝中。這天,小皇帝曹芳受百官慶賀,百官受皇上賞賜,爾後鐘鼓齊鳴、百戲騰躍,熱鬧非常。司馬師暗暗觀察,見曹爽、鄧颺等人滿臉歡快,連何晏在這節日氣氛的感染下也不復往日的憂愁。這天,大家盡歡而散。爾後,太傅府上少不了門庭若市,各位官員上門拜年。一律由司馬兄弟負責迎來送往。

正月初二。距離政變只剩一天。

司馬懿把司馬師、司馬昭叫到一起,召開緊急家庭會議。司馬懿這時候不再有所隱瞞,毫無保留地把明天發動政變、全殲曹爽一夥的計劃全盤托出。司馬懿安排:首先由司馬師召集他的三千死士,占據武庫奪取兵器,主力由司馬師率領與自己一起前往宮廷,屯駐司馬門,全城戒嚴嚴禁擅自出入;另一部分由司馬昭率領,保衛太后的永寧宮。

司馬懿邊說,邊觀察司馬昭的表情。雖然司馬昭是剛剛得知這些計劃,但他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而是認真聽記。司馬昭表情凝重地把明天的計劃一個字一個字烙進自己腦海裡,他清楚,一旦一步走錯,全家性命休矣。

司馬懿交代完兩個兒子的任務,又把自己所要做的事情也說出來,讓兒子們參與討論。司馬懿決定,明天自己與司馬師率領死士直入宮省召集在京高官,宣布太后的懿旨罷免曹爽一夥的官職,然後讓高柔假節代理曹爽的大將軍職務,占據曹爽的營地奪取他的武裝力量;讓桓範代理曹羲的中領軍職務,占據曹羲的營地奪取他的武裝力量。奪取武裝力量之後,前往截斷洛水浮橋,再見機行事。

司馬師、司馬昭聽完,沒有意見。司馬懿頓了頓,又提出:如果高柔、桓範不肯跟隨我們行事,那再以王觀等人為候選。總之,明日之前,此事只有我父子三人知道,千萬不可再有第四人知曉。

司馬兄弟點頭應諾。夜已深,三人分頭睡覺。

散後,司馬懿叫來老僕:你去觀察一下這兄弟倆的情況。老僕領命而去。

過了許久,老僕來報:大少爺沾著枕頭就睡著了,還打呼嚕;二少爺輾轉反側,到現在還很清醒,沒有睡意。

司馬懿點點頭,老僕退下。司馬懿心中明白,哪個孩子可以繼承自己的事業。

司馬懿躺在被窩裡,閉著眼睛繼續盤算。他知道,這次政變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一次冒險。實際上,成功的把握並不超過三成。畢竟天子與曹爽在一起,一旦曹爽能夠鎮定下來,借用天子詔書號召天下兵馬勤王,圍困洛陽城,則我司馬氏將死無葬身之地。無論如何,太后的懿旨從效力上講是遠遠不及天子詔書的。

這次政變,說到底,不過是希望打曹爽一個措手不及,然後再發動強大的心理攻勢,希望曹爽能夠繳械投降。也就是說,明日政變效果如何,關鍵並不在我司馬懿如何行動,而取決於曹爽如何決斷。

其實,過完年我已經七十一歲,完全可以就此退休,不必行此凶險。司馬師、司馬昭兄弟的前途,可以靠他們自己去闖,犯不著讓我這將死之人拚了老命來為他們玩這驚天賭局。

不過,我司馬懿乃是天底下最不能忍耐之人。別人說我能忍,是見其表而不見其裡。我司馬懿能忍人所不能忍,挑釁辱罵打壓都不能奈我何;但我司馬懿並不能忍人之所能忍,讓一黃口孺子騎在頭上作威作福、尊嚴盡失一敗塗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無尊嚴,毋寧死。

況且,這場豪賭畢竟很刺激啊。老夫久已冷靜的熱血,也有點沸騰起來了。

司馬懿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醒來時,已經是正月初三的凌晨。

倒數計時結束,戰鬥開始。

出處:遠流出版《權謀至尊司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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