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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同街角遇見太郎 | 作家張典婉推薦《憂鬱的貓太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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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作家 張典婉 |
初讀《憂鬱的貓太郎》,驚異與王幼華昔日小說作品《兩鎮演談》、《惡徒》、《東魚國夢華錄》等的風格如此截然不同。《憂鬱的貓太郎》採擬人化手法,在一一三則寓言般的情節段落中,年老而有些病痛的恆昌雜貨店店貓太郎,日日在福康街上晃盪遊走,牠從文青、憤青,一路走成一隻憂鬱的老貓。小說透過太郎的眼睛,輻射勾勒出福康街的貓國度,以及人類世界。
在八○年代,王幼華被視為都市文學作家,林燿德亦曾評介是當代重要文學寫作者。出生於苗栗頭份的他,大學時赴台北就讀,畢業後曾進入出版社工作,多年的城市經驗,成為他此後作品中引領讀者穿梭都會街頭,探索幽黯角落與邊陲人物,以及批判反諷複雜人性的內容。那也許取材自社會新聞,也許來自曾經匆匆錯身的路人甲乙,皆帶給讀者既熟悉卻又陌生的城市空間感。
後來,王幼華告別都會,返回出生地安居。他先後擔任高中教師、大學文學系所教授,其間安靜沉穩地為苗栗編寫了一本又一本地方文學史,研究在地傳統詩社及文人往來交誼,也投注心血在文化活動,且持續創作不歇。
直到推出了《憂鬱的貓太郎》。當我們閱讀到小說中對小鎮日常的描繪,對人情世故、生老病死的探觸,會以為寫作者是否隨著年齡增長,逐漸過起歲月靜好的平實生活?
王幼華透過一生沒有離開過福康街的太郎的視角,偵察台灣鄉鎮的街頭風景。我們因此認識了吉利機車行、鴻亞西服社、鑫亮五金行、大仁西藥房、福旺金紙店、金寶佛具店……,大大小小店家,如此熟悉又陌生,宛如我們在某次島內旅行時,不小心搭錯車、下錯站,曾經漫走過的地方鄉鎮。
然和太郎的形象背景有些反差的作者,實則在這部作品中,以另一種表現方式,延續了他常有的諷諭批判精神,曾經出現在過往小說中的議員、里長、大老闆、小人物,光怪陸離的社會事件,依然埋藏在貓言貓語中。
太郎宛如是另一名街頭遊俠,這隻恆昌雜貨店的第六代店貓,對福康街的歷史背景知之甚詳,可以暢述街上建築的風格特色,更能細數福康街上的貓們。例如愛碎嘴八卦的編織貓、看似高尚的賓士貓、熱衷鍛練的健身貓、十月出生並因此得名的文青豔豔……
太郎與牠的同類們,不僅有各自的身世故事,還會群聚糾眾、相互搶地盤。而從牠們眼睛看出去的,除了對狗群的嘲弄,還包括地方樁腳的喬事標工程,風情女老闆介入他人家庭,神祕上師對眾多信徒的「教誨」,及至於外配、健身、手搖飲料等議題潮流。一則則對話與段落,都是台灣城鄉小鎮的日常,也都藏著時代的印記,讓人不時回想起作者昔日作品對現實政治社會的觀察與思索。
這些年來,台灣經過經濟起飛,台商西進,政黨輪替,跌跌撞撞告別了上個世紀,接著迎來了島嶼上無人能躲過的國際化、全球化。在巨大影響下,移工、外配在世界各城市間流動,而台灣許多地方鄉鎮在城鄉差距、產業空洞化之下,顯露出荒疏面貌。
看似無事,遊走街頭巷弄的太郎,是時代遞變最好的觀察者,一如近三十年來蟄居苗栗的王幼華,他安靜讀書筆耕,觀察世態炎涼,不若許多前輩作家步入宗教懷抱,或感嘆歲月不再,反而是以另一種身影再現江湖。王幼華以《憂鬱的貓太郎》挑戰自己過去的寫作風格,在這部詼諧的貓語錄中,他換上貓面具,削減了早年的鋒利質疑,但卻未忘初衷,依舊佇立在小鎮老街上,敏銳記錄下一切荒謬與荒蕪。
書中太郎自述:「這些稱號中,我最不滿意的是『福康招財貓』。那隻肥敦敦的招財貓,披金戴銀,滿臉假笑,舉起一隻手向人招徠,俗氣,虛假,又裝可愛,我有那麼不堪嗎?」或可視為寫作者的自省自惕?
夏目漱石的經典作《我是貓》,以貓族之眼,描繪當時的社會百態,開啟了日本的貓文學脈絡。時空轉換,王幼華以《憂鬱的貓太郎》寫下了獨特的台灣版。有趣的是夏目漱石其實是狗奴,王幼華也不養貓狗。喜歡貓的讀者們看完《憂鬱的貓太郎》後,也許亦有興趣比較世界各國作家如何與貓同行。
而如果下次旅行時,不小心迷路或下錯車站,來到了福康街,環視周邊似曾相識的街屋地景,也記得留意是否與憂鬱的貓太郎錯身而過。
──以上摘錄自王幼華著《憂鬱的貓太郎》推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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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憂鬱的貓太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