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取深情照汗青 陳峻菁（作家）

　　《漢光武與陰麗華》這個故事，人物的命運完全是真實的，劉秀可以稱得上是漢帝裡最不好色的皇帝，他一即位，立刻將祖宗們留下，龐大的共十四級八等的後宮體制，削減為二個級別：皇后、貴人，另置沒有爵秩的美人、宮女、采女三等。事實上，他一輩子只曾有過三個女人，作為皇帝，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即使是被獨孤皇后嚴厲看管的隋文帝，也在獨孤皇后死後趁機大進美女，享了幾天艷福。

　　在劉秀的三個女人中，地位卑微的許美人據史稱「無寵」，生有一子，其子也因為母親無寵而不得志，可以肯定這個女人在劉秀的感情中不佔位置。剩下的兩個，一個是出身新野縣普通地主家的陰麗華，另一個，則是出身河北王族的郭聖通。

地主女兒vs豪門千金

　　陰麗華是劉秀在民間娶的髮妻，而郭聖通則是劉秀為了鞏固北方豪族勢力的政治聯姻。其實寫作之中，我反倒常常為郭聖通感傷，她是個很出色的女人，母親是真定王女，父親是郡中的高官，郭聖通生來相貌白皙美麗，骨相貴重，很有個性和才能，她的父親、真定有名的豪強郭昌，在多位兒女之中，獨獨喜歡這個女兒，號之為「郭女王」。這樣一個自身稟賦和家世都高貴出色的女人，當然是驕傲的，當然容不得別的女人覬覦她的地位和愛情。可惜她遇見了劉秀。

　　劉秀，的確是個感情深沉而真摯的男子，然而她的心，早在少年時就完全託付給了陰麗華，當他還是個南陽府的平常農夫，抱著想吃天鵝肉的心態，發出了人生的兩大宏志：「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這兩個理想三年後就實現了，當他成為更始義軍中的司隸校尉時，在宛城迎娶了夢中人陰麗華。

　　然而等待這對新人的，是格外艱難的人生。新婚不久，劉秀便失去了兩個英勇的兄長，勢單力孤，處境艱險，這個素來沒有野心，剛剛才在昆陽大戰中顯示出超人軍事才能的年輕人，被迫北上，去尋找一支可以倚賴的武裝隊伍，他找到了郭聖通的舅父，真定王劉楊。

　　最初娶了郭聖通，劉秀也是喜歡她的，她為他生下了長子劉疆，並為他盤據河北、攻入關中、稱霸天下而提供了許多幫助。然而等到劉秀正式稱帝，他仍舊念念不忘那個遺失在老家的髮妻，派人將她迎至都城洛陽。郭聖通和劉秀之間的矛盾，從這時才開始激化。

　　歷史的煙塵已經消散，我想不出來，有郭女王之稱的真定豪門千金、會怎樣看待一個鄉下的小姐。陰麗華當然處處比不上她，無論是容貌、氣質、談吐、才華、舉止、然而相貌英俊、性格柔和的天子劉秀，偏偏喜歡陰麗華那樣一個尋常的女人，無論是行軍打仗還是出外遊歷，他常常將陰麗華常在身邊，甚至，他想立身分較低的陰麗華為大漢皇后，最後，由於陰麗華固辭，劉秀才封郭聖通為皇后。一向高人一等、一帆風順慣了的郭聖通，豈能忍受這種被旁置冷落的滋味？想必她曾經和劉秀厲害地吵過幾架，因為在劉秀的廢后詔書上，有「宮闔之內，如見鷹鸇」字樣。對比之下，陰麗華的退讓和溫柔更讓他惋惜。

史書裡的情書

　　這裡，我們且不比較陰麗華和郭聖通的優劣，重要的是，陰麗華竟然能獨佔劉秀的感情，長達三十四年，直到劉秀身故。千年帝后裡，只有這一對是真正互相恩愛而忠誠的，在劉秀登上帝位、能夠任意挑選天下美女那一年，他只有三十歲，正在盛年，天下又已平定，完全有理由像前代帝王一樣一享受笙歌彩舞、擁紅倚翠的生活，然向，他沒有。他對人到中年的妻子，像個憨厚老實的鄉下農夫，始終用滿懷感激和愛的目光，凝視著她逐漸凋謝的容顏……並非是陰麗華有什麼超越趙飛燕、王昭君的絕色，而是劉秀專一深沉的感情，在帝王中極稀有。如是一個相貌英偉、功勳蓋世、感情真誠、性格柔和寬大的男子，是每個女子的少年夢，可惜在中國史上，這樣的人幾乎絕無僅有。

　　我希望在《漢光武與陰麗華》這本書裡，讀者不僅看到一個溫柔而有謀略的陰麗華，更看到一個平常農夫如何登上帝位的戰史，看到漢宮裡對權力與愛情的角逐，看到一份千年一見的帝后深情，看到陰謀與親情，看到政治。雖然這些東西我無法深刻地理解和駕馭，更無法在一本小說完全呈現給讀者，但我確曾努力嘗試過：渴望將所有這些，寫入大漢皇后陰麗華的傳奇。

──(摘自《漢光武與陰麗華》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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