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有名字的那座山 |
|
作者:山女孩Kit |
撤退需要的不只是勇氣, 不只是山永遠會在那裡。 離開是因為你相信自己還會回來, 我們都只是暫時別離。 ------------------------------------- 730林道起登閂山前,在登山口分成兩隊。 第一隊伍有四個男孩,不上取閂山,將沿著林道先行,前往鈴鳴山登山口二十七.五公里處紮營;而第二隊伍的我們,九個人將從岔路口的金明真路一路陡下,經二十五公里處的工寮後,再行二.五公里後於紮營處會合。 從閂山三角點下來後,我們一行九個人排成一列,此時已經轉為大雨,重裝陡下溼滑的金明真路,高聳的箭竹林夾雜漸大的雨勢,抬手阻擋硬箭竹掃射臉頰時,雨柱便隨著袖口流進身體裡。 因為雨線與霧氣,完全看不清楚箭竹叢底下的地形,不斷踩進雨窪而鞋襪全溼,泥濘讓好幾個人輪流摔倒,此時不知是誰一個大踉蹌,便不小心把堅固的登山杖折斷了。
登山杖折斷的這種意外令我害怕,太多次因為登山杖的支持而免除摔下懸崖或墜落峽谷的經驗,於是發生時更讓我惴惴不安。我恐懼若某次將全身的重量交給登山杖,而它支撐不住的時候,真不知將如何翻覆墜落。 總是有意識地提醒,但在危險地形時又下意識的依賴,這種矛盾的情況經常發生,可能只恨自己的雙腿不夠強壯,仍需要依賴他者。 心惶惶然,抵達工寮時雖不到兩點,但我們決定先休息片刻等雨勢減緩,也煮杯熱水緩緩情緒。領隊超超因為擔心第一隊伍的狀況,也需要回報目前的進度,在工寮休息時無線電不間斷地呼叫,但都沒有第一隊伍的回應。 脫下全身溼漉漉的雨衣雨褲,男孩從登山靴裡倒出水來,擰乾襪子,換下全溼的底層衣,銘脫下衣服後伸出右手臂,才發現內側大片的傷口,趕快緊急治療。鮮紅裂腫的傷口消毒時他眉頭皺得好深,而下山時應聲折斷的登山杖讓大家左扭又轉的,看來已經救不回來了。 無線電還在呼叫。
工寮裡,每個人行色匆匆但安靜,自帶領袖風範的超超站在工寮外看著落雨許久,斷然地說:「若現在過去,看來也是在大雨中搭帳,今晚就睡在工寮吧,清晨起來就下山。」 這是我第一次撤退,沒有聽到任何其他的反對意見,就算是我和約翰.謬爾步道的夥伴,只有四個人,也曾對撤退與否僵持許久,爭執辯論將近兩個小時。 這次是大家心心念念的北二段,好不容易請了這麼多天假,匯集了十二個人,而且個個都是經驗豐富的山友,但不知道為什麼,這群已經上過中央尖、新康橫斷的好手,竟同時產生集體潛意識的連結。 我們點點頭,無聲地同意撤退後,那懸在彼此心中的大石放下,頓時,工寮的氣氛才活潑熱絡了起來。
山寵愛我,但有時也會拒絕我,我總是專注聆聽它的聲音。
有些迷途,有些雨,都是山傳遞的暗號,那提醒是每一個人都能打從心裡深處明確接收到,並且臣服於這無可解釋的力量。有些事情我不懂,我也沒有想要懂,但我相信,山會做這樣的決定,一定是在保護愛它的孩子們。 這麼多年,當我領受到從山而來的訊息,我已經一次比一次更坦然。 我接受那些靈光斷片的直覺,那讓我更想好好擁抱自己;那往前不是,往後也不是的自己。 我學會不再以為自己是個例外,我也並不是如此獨一無二,有些自信可以留到下一次,山自會決定這次是誰可以留在山裡。 撤退需要的不只是勇氣,不只是山永遠會在那裡。離開是因為你相信自己還會回來,我們都只是暫時別離。
——摘自山女孩Kit《沒有名字的那座山》
《沒有名字的那座山》 二十篇私密山間日記、十六首捕捉心緒之詩,更深刻描寫四季時序與人生流轉,其中蘊含了走在生命路途中的定錨與反思。
「讓我們在山裡,把話說開。」
|
出處:《沒有名字的那座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