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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口操中國話,打開皮包取出一個白色信封。孫文接了過來。連確認對方身分的程序也免了,看來這個軍官對孫文之事知之甚詳。

  「上面交代不必等回信。在下就此告辭。」

  再次敬了一個畢恭畢敬的禮,軍官便踏出房門。

  「雖不知是什麼信,但我們還是暫避讓你一個人獨處比較好吧?」

  林炳文說道。

  「不,請留下!」孫文攔住正要起身的二人說道。──「我對你們沒有保留祕密。至少你們都該知道我想做的是什麼事。」

  白色信封並未封口。

  孫文輕敲信封底端,從中取出那封信函。

  「看樣子伊藤總理並不贊成兒玉閣下和我的意見。」

  在尚未攤開信之前,孫文便如此說道。

  確實如此。日本帝國對大清國的方針跟從前一樣沒有改變。

  兒玉想要加以改變。一直以來對大清國進行交涉時,結果常常是變得亂七八糟。有時大清國甚至連日本方面的要求是什麼也無法立刻搞得清楚。

  ──革命派的一群人較明白事理。至少他們都是些通曉國際常識之人。

  兒玉源太郎認為孫文將會成為新政權的領導人而統治中國。但伊藤博文則持不同看法,他曾以日本代表的身分參加日清戰爭的和談會議,並在戊戌政變期間遊歷過中國。

  「觀諸現今的大清國,若認定它即將滅亡則未免過於短視。在義和團事件中遭處決或自盡者全是些對大清國有害之人。聯軍等於是替大清國除掉了害蟲。能跟我國對話的實力者豈非都還活著嗎?李鴻章、張之洞、劉坤一、袁世凱、徐世昌,他們因害蟲遭除去而必將更加活躍。……嗯,至少在二十年之內還不成問題。」

  這是伊藤博文的預測。

  聽到在東京的伊藤的言行,兒玉閉上雙眼喃喃自語道:

  「是嗎?二十年?……我倒認為十年之內必見分曉。罷了、罷了!日本的方針終究還是由總理來決定。」

  伊藤下了命令,不准兒玉庇護反叛清朝者,並須將其驅逐出台灣。

  山縣內閣總辭是九月二十六日,伊藤博文奉命組閣是十月七日。第四次伊藤內閣成立是十月十九日。
在伊藤內閣成立後,兒玉隨即將中央的方針變更一事通知了孫文。儘管兒玉認為自己的預測正確,但身為台灣

  總督也只能服從總理大臣的方針。

  孫文再次嘗到挫敗的滋味。但他未到最後關頭決不放棄,只要能想出對策,就會全力以赴。

  孫文在日本最早的一位友人當屬夏威夷教會的菅原傳。他曾聽菅原說起與伊藤博文甚是親近的話。於是他便致函菅原,請求代為說服伊藤,同意日本政府暗中支援中國革命黨並提供士官或兵器方面的資助。

  「這種信寫再多也沒有用吧?」

  林炳文說道。

  「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

  孫文未曾停筆地說道。

  同時他也寫了一封信給李鴻章的幕僚劉學詢。放眼當今,四周再也無人比劉氏更加富有。

  孫文為軍費匱乏而深感苦惱。此時他所能想到的人就只有劉學詢。對方雖是個他不太想碰面的人,但在苦於軍費短缺之際也不得不想起此人。

  之前在廣州某士紳宅中,滔天等人代孫文收下了三萬元。

  ──若要當皇帝,那須花多少倍的錢呢?

  聽到對方如此一問,宮崎倒覺得話中帶有五分正經。

  劉學詢夢想著當皇帝。若能拿出百萬元,則讓他當皇帝也無妨,只是在共和體制下的國家有個皇帝不免礙事。孫文想出了「主政」這句新語,說它是「總統」也可以,說它是「帝王」也無妨。

  主政是劉學詢、主兵是孫文、財政是楊衢雲、外交是李紀堂、內政是盛宣懷,各角色都已安排妥當。其中的李紀堂是個繼承父親大筆遺產的大富豪,很早便加入了興中會,曾在香港擔任日本郵船的買辦。盛宣懷是李鴻章的財務幕僚。當然,他和劉學詢若未獲李鴻章許可便不能和孫文進行接觸。

  「這信當真要寄給劉嗎?在廣州時,他因不知李鴻章意向如何而和你搭上線,但此時卻已跟隨李鴻章去到上海。已經是個遙遠彼方的人呢!」

  林炳文說道。然而,孫文的回答一成不變。

  「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

  李鴻章在七月二十一日抵上海,基於身體不適的理由暫時滯留上海。其子李經述在七月二十二日拍來「勿冒險北上」的電報。

  我知道。這種事我還不懂嗎?」

  老宰相說道。

  聯軍攻陷北京,西太后一行在八月十五日逃離紫禁城。

  九月八日的《澳門知新報》刊載了康有為寫給李鴻章的兩封信。

  一封是勸李鴻章勿逮捕新黨(維新派),並主張他與保皇會合作討賊(革命黨)。
另一封是主張與其為義和團殺害洋人之事向諸國謝罪,不如說服他們的領袖、眾將討平內賊(革命派),並訂定外交方針以救聖主(光緒帝)。

  李鴻章在九月十四日離開上海。他滯留在上海的日期一直拖到孫文赴台灣的前十數天。
雖然伊藤內閣命令總督立即將孫文驅逐出台灣,但兒玉卻未採行強硬措施。

  「讓我陪你走一走吧?」

  先前出現過的那個軍官又換了一身便服前來,那是在孫文離開台灣的幾天前。孫文暗忖:

  ──終於要被驅逐出境了。

  「我已經做好歸去的準備了。」

  孫文如此答道。

  「不是那麼一回事!你大概是以為,總督聽從驅離的指示,派我來當偵探查看你是否做好歸去的準備。」

  身穿便服的軍官說道。

  「我會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孫文邊笑著邊如此說道。

  「但卻不是這麼回事。我是以個人身分來此。吳仲先生!不,不必再使用化名了,孫文先生,請容許我這
樣稱呼你。我姓服部,是陸軍中尉。」

  「我就是孫文。哈、哈,比較常被稱為孫逸仙。服部中尉,你的姓氏倒勾起了我的一些回憶。」

  「是想到陳少白先生之事吧?」

  服部中尉說道。

  陳少白在日本時使用了服部次郎這個日本化名。此事只有極少數人曉得,對方居然知情,不得不讓人認為必定是日本的諜報相關人員。

  服部中尉自己解開了此謎。

  「我在參謀本部擔任情報蒐集工作,在日清戰爭時從軍,也就在那時學會中國話。」

  陪同孫文外出的服部邊走在台北的郊外邊打開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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