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賴聲川相識是一種緣分,這就要自一九八二年我擔任國立藝術學院劇場系的籌設工作開始。我的目的是要設立一個真正的劇場系,不料我的上級機關將我訓了一頓:認為哪有什麼劇場系,只有戲劇系。我知道無法爭辯,因為在我們的官場文化中,「官大學問也大」。戲劇系就戲劇系吧;好在英文名仍然是Department of Theatre,用在英文的證書和成績單上,不會引起外國人的誤會。
因為要辦一個劇場系,需要大量的專業人才,如表演、導演、各種設計等各方面,他們必須是科班出身,受過專業教育和訓練,有真才實學的;不僅為了教學需要,而且要為這個系建立制度與規範。我用此蒐羅人才,向海外各處打探,已經到了如飢似渴的程度。那時候我的女兒海星正在美國攻讀戲劇,她來信告訴我,她發現現加州柏克萊大學有一位賴聲川正攻讀博士,即將取得學位,並抄來他的地址。(據聲川後來告訴我,他並不認識姚海星,而是那一天,他在室內,忽然聽見屋外有人喊他的名字,覺得奇怪,乃跑出去一看,發現一位他不認識的台灣同學正和姚海星談論他。這是他們相識之始。)我立即寫信到柏克萊,問他願不願回國任教?於是他於一九八三年開學時,翩然蒞臨,我心中的一塊石頭才放了下來。
他第一學期的教學成果,具體表現在《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演出上。由戲劇系第一屆同學表演他們自己的故事。我每一場的演出都到場,他們表現得如此清新、誠摯,每看一遍都讓我感動,至今還清晰地記得。我真高興,我們的戲劇有了新的面貌,也有了新的活力。
他採取的是所謂集體即興的創作方式,以刺激每一位參與者的創作力:這種方式,就我所知,在西百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亦曾流行過如Mike Leigh所帶領的劇團,便是成功之例,他們所用的方法,乃是先選定一個主題,讓每一演員依其自身性格來發展,然後將這些人物放在一個指定的「情境中」,經過密集的即興排演,最後劇本產生。但是聲川告訴我,他所用的方法係得自其老師,來自荷蘭的Shireen Strooker,但他予以高度的發揮;我甚至相信,他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然而我要說這套集體即興的創作方式,不是人人可以採用的。首先主持者必要有啟發的能力,讓演員能夠進入其內心深處,刺激起他的潛在的能力。其次,他必要有選擇力,因為每個人所發展出來的,必然各說各話,相互枘鑒,如何去蕪存菁,正是此種能力的表現。再者,還需要組織力,所謂組織,不是把它拼湊起來,而是要在此一組合之中,傳達出一定的思想或人生哲學。所以這種方法不可輕易嘗試,否則畫虎不成反類犬。
【表演工作坊】他們標榜的是「精緻藝術」與「大眾文化」的結合,這一點我甚表贊同。如果「精緻藝術」脫離了群眾,只能孤芳自賞,在這個後資本主義社會,實在難以生存,即便能夠生存,其生存又有何意義?同時,假若「大眾文化」旨在迎合大眾的胃口,滿足他們的愛好,結果是儘量庸俗化,像今日的某些電視節目那樣,只會使稍具文化素養者卻步。所以必要是兩者的結合,但是如何將兩者相結合,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我要說【表演工作坊】在此方面是成功的。
───(摘自《賴聲川:劇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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