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時期的古典第一神探──赫丘勒.白羅
「真正的工作,總在這裏頭進行(指腦袋)。小小的灰色腦細胞,切記切記,都是靠小小的灰色腦細胞啊,我的朋友。」
赫丘勒.白羅是文學史上最傑出、最受歡迎的偵探之一,性格十分獨特,鮮明易認。他挑剔成性,毫不謙虛,足蹬名牌皮鞋,臉蓄神氣鬍子,十分特立獨行。拜以他為主角的大量作品之賜:總共有三十四本長篇小說,五十五篇短篇故事,他成為最出名的偵探之一。
由於赫丘勒.白羅破的案子很多,他也樂於提及往事,加上臨終前調查的案件《謝幕》(1975)中,對他的死亡原因的記載,他的生平,比許多其他的偵探更廣為人知。
赫丘勒.白羅,就如他自已常說的,是個愛國的比利時人。十九世紀時生於斯帕附近,父母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成長的過程雖不清楚,但可以猜得出他上過大學,古典文學造詣頗佳。這點可由他多次的引經據典上看出。從他在《赫丘勒的豐功偉績》(1947)的表現可知,他對同名希臘神話人物赫丘勒的相關事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成年後,他搬到布魯塞爾,為警方工作。他聰明勤奮,成效卓著,迅速擢升為警方最受敬重的成員。蘇格蘭警場的傑派警官就是這時結識的。當時兩人同在布魯塞爾調查亞伯克蘭畢偽造案。
1904年左右,白羅不明原因的辭了比利時警方的工作,展開了私家偵探生涯。不久即讚譽交加,聲名大震,遠達歐洲之外。他與傑派警官在安特衛普辦亞特拉案時再次相遇。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前,他還結識了亞瑟.海斯汀上尉。當時兩人同時涉入在海斯汀工作的倫敦洛德公司發生的案件。
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德軍入侵比利時,白羅被迫避難於英國。由於富有的艾蜜莉.英格沙普的好意,白羅同其他的比利時人才得以棲身於聖瑪莉史岱爾村的李斯衛莊。這時白羅和海斯汀又碰面了--海斯汀在西戰線受了傷,正在此休養──兩人很快《史岱爾莊謀殺案》中有詳細敘述。
白羅和海斯汀既是好友又合作愉快,兩人遂同住於倫敦的華爾威街十四號,由海斯汀擔任白羅的助理兼司記。過了幾年,辦完《高爾夫球場命案》中所描述的案件後,海斯汀與露西.都文結婚,去了阿根庭。此後,海斯汀只是偶而回來,幫他的朋友辦些重大案件,例如對付人號稱四魔頭的國際犯罪組織那件案子。
白羅案子辦得煩了後,退休去鄉下種菜。他定居於金亞伯的拉其區,與鄰居相處十分融洽,特別是詹姆士.謝普醫生,他的姐妹卡洛琳,和羅傑.艾克克洛伊。白羅雖自稱退休,免不了的還是要用到他的偵探才能。後來羅傑.艾克洛伊被謀害,便是由他破了這件極駭人的案件,將兇手繩之於法。
之後,這比利時人認清了自已並不喜歡退休生活,於是搬回倫敦,重操舊業。新住所位於懷海芬大廈--因為建物格局方正,比例對稱。(正確的住址有點疑問,因為在有些案件裏──像是《鴿群裏的貓》,說是懷浩斯大廈二十八號。)還僱用了曾為帕克.潘先生工作過、同樣削瘦的秘書費莉西.李蒙小姐管文書,還有冷靜忠心的貼身僕人喬治照顧其生活起居。喬治一直照顧他到逝世為止。白羅的電話號碼是催法加區八一三七號,他是用歐克諾先生的化名租房子。
接下來的十年,白羅以世界級首席名探的身份,在歐洲各地及中東地區辦案,備受皇族及頂級社交圈的關愛。由於他來自比利時,再怎麼說還是個外國人,因此能擺脫英國社交界交相牽扯的傳統包袱,觀察得不偏不倚。他與亞瑟.海斯汀隊長和亞瑞妮.奧莉薇夫人的交情,更有利於伸展他的社交觸角。就如吉利安.吉在《阿嘉莎.克莉絲蒂:她與她的偵探小說》中所說的,「單看海斯汀隊長的姓氏和官階,也知道他的家世良好;而亞瑞妮.奧莉薇雖然害羞,但總認識一些該認識的人。藉助於這兩位友人,白羅得以登堂入室,進出如史岱爾豪宅區之類的場所,在閒談中讓那些上流社會的嫌犯自露馬腳。」
白羅後來有些案子是亞瑞妮.奧莉薇女士協辦的。她既是益友又是良伴,還與他一個鼻孔出氣的瞧不起現代社會生活(1960年代)。有關白羅對現代文化的嚴重感冒,在《第三個女郎》中,寫得很清楚。白羅越辦案越覺得與現實世界脫節,孤立感日重,這在辦最後一案《謝幕》時候,達到最高潮。這位一向虛榮的老偵探,堅持染他日漸稀少的頭髮,並穿他最愛的過時老式服裝。海斯汀在《謝幕》中,最後一次到兩人首次合作破案的史岱爾莊拜訪老友的時候,沮喪的發現患了關節炎的白羅,悽慘兮兮的只能靠輪椅代步:「我還可以自已吃東西,但是其他的方面就得被當成嬰孩來照顧。」然而,縱使是快死了,白羅還是偵破了最後一案,推開延命的藥丸,與老友道別:
「再見了,親愛的朋友。我已把強心注射劑從床邊移開了。我寧可把自已交到全能的上帝(法文)手中。但願他的懲罰,或憐憫,迅速來到!」
「我們不能再一同追捕逃犯了,我的朋友。那第一次……和這最後一次,都是在這裏辦的。
「真是美好的時光。」
「是的,確是美好的時光。」
赫丘勒.白羅的死訊發佈在1975年8月6日的《紐約時報》上。標題報導道:
赫丘勒.白羅,比利時籍名探,逝世了。
蛋頭型、八字鬍的白羅
赫丘勒.白羅廣為人知的形像是當初海斯汀隊長在《史岱爾莊謀殺案》所樹立的:「白羅的外貌十分特殊,身高不及五呎四寸,但是擁有極高貴的情操。他的頭形仿若雞蛋,總是傾向一側。上唇留著筆直工整的八字鬍。全身上下保持得一塵不染。我相信,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讓身子挨顆子彈,也不願衣服沾到髒灰。」
不但過份講究整潔,白羅還堅持要穿名牌皮鞋,甚至在應該穿上別種鞋類的鄉間也一樣。因此有幾次當他被迫長途跋涉的時候,他的皮鞋為他帶來很大的痛苦。他還總是穿套剪裁絕佳的條紋西裝加背心,帶著個祖傳的「蕪菁面的大蓋錶」。由於他從不運動--甚至連查案方法也盡量避免勞動尊體-所以體力不佳,寧可保留所有的精力給「小小的灰色腦細胞」。
白羅似乎蠻以他奇特的外表為樂的。對所有的諷刺嘲笑、橫眉相對、他都暗笑於心,還說這些笑話「提供了未來許多冬季的娛樂。」他對自已的外表倒也實話實說。在《鴿群裏的貓》中,他「準備推翻女校長(在這裏是可敬可畏的布思德小姐)對穿老式尖鞋、蓄大鬍子的老外可能懷有的狹隘偏見。」他可是赫丘勒.白羅,世人接受他,必須照單全收,包括他一切的堂皇外表。
秩序至上的專業
「秩序」對白羅來說就是一切。他的世界和專業,就是依秩序和方法而建立的。因此,他對他日常的工作和活動都有周全的組織和計劃。他選擇住在懷海芬(或懷浩斯)大廈,完全是因為喜歡它對稱的格局。他的衣服一定得打理得整潔美觀。還有,他僱用李蒙小姐,因為她效率佳,而且削瘦合度。
當諸事不能盡如人意的時候,白羅就極為不快。在〈阿卡丹之鹿〉這篇短篇小說中,白羅可惱了,因為他的美沙羅格拉玆牌名貴轎車,「機械表現不如預期完美。年輕的高薪司機未能修好它。」當有人建議他租輛車繼續前進時,他嚇壞了。「他的拉丁人式的節儉被冒犯了。租車?他已經有車了,而且還是名貴的車呢。」
不可否認的,白羅的過份注重外表和整潔是一種可笑的虛榮心。他親口對《萬聖節前夜的謀殺案》中的史賓司探長承認,他年紀雖大卻沒有灰頭髮,是因為「我用染髮水細心照顧。」他在《豔陽下的謀殺案》中,下榻於迪逢海岸的喬利羅傑旅館時,堅持頭戴巴拿馬帽,身穿一塵不染的白西裝,只擔心天氣熱得鬍子垂下來,或染髮劑流到領子上。
白羅濫用英語的惡習也令人印象深刻。他把法文混在日常英語中用,《史岱爾莊謀殺案》中,他就大聲的說,「這兒有,一張桌子!(法文)---啊,我的朋友,住大房子不見得舒服。」他的句法也怪,而且常以父執身份對人說話。例如他一定要某些人,通常是年輕女姓,叫他「白羅老爹」(Papa
Poirot),並常稱呼他的工作伙伴為「mom ami」(我的朋友,法文)。更過份的是,他毫不謙虛,惡名遠播,他不僅不以為意,還拿來與朋友開玩笑。
廣受愛戴的好人緣
白羅受到許多階層及職業人士的愛戴。幾十年辦案下來,他與蘇格蘭警場及當地警官的交情十分深厚。他自已曾是警察,又認識像詹姆士.傑派警官及貝透探長等警官,警方樂於配合他,讓他即時出入犯罪現場。他們對瑪波小姐可就沒那麼熱誠了。白羅當然也有敵人,例如《ABC謀殺案》裏的克羅探長,和《高爾夫球場命案》裏的巴黎保安局的吉赫。然而,他的績效不言自明,這些敵人也在他一長串的成功之下一一消失了。
白羅既與權貴交往,因此經常出入最高級的餐廳旅館(他的東方快車之旅可以証明),周旋於皇族巨富之間。由於他為上流社會辦案無數,而且守口如瓶,所以他們連最敏感的問題也敢託負他,例如在《首相綁架案》中拯救麥克亞當首相,或在《藍色特快上的秘密》中偵辦路絲.凱特林謀殺案及找回火心紅寶等等。他還與超級富豪沙他那先生,亨利.安卡特爵士,艾吉威勛爵,及賽門.李往來密切,並偵破了他們罪有應得的謀殺案。
白羅朋友不多。他與喬治(他與他絕不是泛泛之交),李蒙小姐(她只把他看成老闆而已),和偵探哥比先生(白羅有時用他當轉包商)都熟,但他們都不能算是朋友。他與強尼.來思上校,背透探長和傑派探長認識很久,也相處愉快,但他們也不算摯友。稱得上是真正的朋友的只有三個人。
亞瑞妮.奧莉薇夫人算是其中一個。白羅很喜歡她,是他破了不少案的好搭檔,兩人無論是年紀或看法都十分接近。海斯汀上尉與他更為要好。終白羅一生,他都對他忠心耿耿,熱心記錄他的生平要事。最後一個是薇拉.羅莎可芙女伯爵,是他唯一傾心的女性。
運用灰色腦細胞
不但白羅的私生活操控於秩序與方法,就連他的偵探生涯也是。對他來說,秩序就是一切。就如海斯汀隊長在《高爾夫球場命案》中寫的,「『秩序』與『方法』
就是他的上帝 。他有點不屑依賴於某些具體找出的線索,比如足印或煙灰等等,總是說單靠線索本身破不了案。他會敲敲他的蛋形頭,洋洋自得,很滿意的說:「真正的工作,總在這裏頭進行。小小的灰色腦細胞,切記切記,都是靠小小的灰色腦細胞啊,我的朋友。」
白羅堅決反對用歇洛克.福爾摩斯等其他名探的那種辦案方法,他們精力充沛,細心檢查指紋、鞋印、掉落的煙灰,或是折斷的樹枝。這些東西只在白羅模擬犯罪現場的時候有用,但無助於揪出罪犯。反之,搜證之後,白羅就坐在舒服的椅子上運轉他的「小小灰色腦細胞」。他雖曾被誤認為懶散消極,事實上白羅的方法跟其他爬在地板上搜證的方式一樣積極。他的精力在腦內,在心頭。
有幾個白氏辦案風格成果輝煌的絕好例子。最出名的如,在東方快車上追查殺害瑞切特的兇手時,加來車廂裏的證據顯示,幾乎廂內每個人看來都有罪。白羅以此線索為基礎,集中精力,仔細盤問車上乘客,最後做出精釆而正確的結論。在《五隻小豬》裏,白羅偵破了十六年前發生的神秘兇殺案。在幾乎沒有線索的情況下,白羅單憑徹察不同證人的證詞就破了案。他的推論完全合乎邏輯。
白羅最輝煌的戰績就是在《首相綁架案》中救回大衛.麥克亞當首相那一回。他問道:「好偵探一定得行動嗎?他非得精力充沛,忙進忙出,搜集掉落的火柴,煙蒂,疲於奔命在塵土飛揚的路上,透過玻璃尋找輪胎的痕跡嗎?」
白羅才不幹呢。他在旅館裏坐了五個小時,「一動也不動,只像貓一樣的眨著眼,只見綠眼閃爍,越眨越綠。」結果獲得了全盤的勝利。
還是有人不相信他的能力。為了證明他的方法神效,白羅與傑派探長打賭,說他能不出門就破了「達文海先生失蹤案」。他請海斯汀跑腿,正確的推斷出實情,贏了賭注。
白羅可不是全然不能,或不願行動。就像福爾摩斯辦案不但詳查線索,也得深思良久一樣,白羅也會鼓起力氣去追捕罪犯。他對付「四魔頭」的國際犯罪組織就是高招,就令人激賞。他在〈純咖啡〉中也曾巧妙設陷,捉了一名殺人犯。在〈艾利曼山的野豬〉裏,他也英勇的親自逮捕了一干殺人犯。白羅想像力豐富,能屈能伸,比他追捕的謀殺犯還更有決心。
阿嘉莎.克莉絲蒂的天才,在她1920年出版第一本小說《史岱爾莊謀殺案》中創造出赫丘勒.白羅一角時,就可見端倪。她當年二十五歲,著手開始寫一本希望是偵探的小說。不久,即開始了活化筆下偵探的要務。她熟讀福爾摩斯故事,想要有個同樣難忘的人物:
「我決定他是比利時籍偵探。他可以慢慢跟著角色成長。他該是個探長,如此才有相當豐富的犯罪知識。他性格一絲不荀,非常整潔──一個整潔的小個子男人。我可以想見他是個整潔的小個子男人,老是在整理東西……他還得有個堂皇的名字,就像歇洛克.福爾摩斯那家子一樣……赫丘勒斯!好名字。但他的姓氏就比較不好想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選白羅這個字,白羅與赫丘勒斯並不合適,而赫丘勒……赫丘勒.白羅,不錯,我決定了就是這個名字。謝天謝地。」
這個退休的警官角色於焉誕生。接下來的半個世紀,除了後面增加的一些小改變,例如嗜好種菜,開華車兜風,偏好現代藝術品等之外,他可說是一成不變。然而,克莉絲蒂卻有點後悔。她說白羅開始出現時已太老了,她在《高爾夫球場命案》後才發現:「我現在才明白赫丘勒.白羅開始出現時就這麼老是多可怕的錯誤……我早該在寫完第三、四本小說後就放棄用他,從頭開始寫一個年輕許多的角色。」
但是讀者喜愛白羅,克莉絲蒂下不了手除掉這比利時人。終其一生,她都擺脫不了這個難纏的偵探。經年累月下來,她受夠了,不但加了亞瑞妮.奧莉薇女士這個角色來幫場,甚至還訴諸文字,表達她對白羅的無力感。她藉奧莉薇女士評論她筆下人物史文.哈傑生偵探的話(奧莉薇女士是個作家),來影射白羅:「哪天真讓我遇見那個吃素的芬蘭瘦皮猴的話,我會做了他,比我以前發明過的謀殺手法都要狠……讀者們總說他們是多麼愛我這個可怕的偵探史文.哈傑生。他們知道我有多恨他嗎!但是我的出版商總說不可以這麼說。」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寫了詳訴白羅死前慘況的《謝幕》後,也許克莉絲蒂的白羅心結終於得到一些舒解。她把故事的手稿(還包括《死亡不長眠》,《瑪波小姐探案》)鎖在銀行保險箱,放了有三十年之久。這其間,以白羅為主角出版的書種,就超過所有其他偵探(包括瑪波小姐),成為她筆下最受歡迎的偵探。
赫丘勒.白羅的故事改編為電影、舞台劇、電視劇後,變得更受歡迎了。他是克莉絲蒂筆下人物第一個搬上舞台劇演出的,那是1928年的〈不在場證明〉。此劇改編自《羅傑.艾克洛謀殺案》,由查理.拉夫頓領銜主演。三年後,〈不在場證明〉改編為電影,由奧斯丁.崔佛(減去鬍子)主演因,此白羅又開了先例,成了克莉絲蒂筆下第一個躍上銀幕的人物。四十三年後,改編克莉絲蒂小說最成功的電影〈東方快車謀殺案〉,獲得六項奧斯卡金像獎的提名(1975,其中英格麗‧褒曼獲得最佳女配角)、英國影藝學院的十項提名(獲得電影配樂獎及最佳男、女配角獎),以及美國推理作家協會愛倫坡獎的「最佳改編電影獎」,大為叫座。觀眾對飾演白羅的亞伯特.費尼的精采表演,尤其念念不忘。〈東方快車謀殺案〉上映之後,掀起了一陣白羅懷舊熱潮,此後不斷有新編的白羅電影上映。在這個新世紀的開頭,白羅在電視上仍然吃香。這部倫敦週末電視台製作的白羅系列,由大衛.沙雀主演。他是最佳的白羅演員,比前輩演員如崔佛、費尼、拉夫頓和烏斯底諾夫等人更勝一籌。
───(摘自《The Complete Christie》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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