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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在工作」已屬不易,「樂在職場」更見困難。即使樂於工作,即使再累也甘心承受,但在公司和老闆、同事不睦,上班便成為痛苦的事。

  有人上班上得無奈,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解嘲;有人一派灑脫,一句「不為五斗米折腰」,拍拍屁股走人。不同的態度,不同的決定,當然也決定了不同的命運。

  上班不快樂,很高的比例出自於人事的摩擦、派系的傾軋。

  我們常納悶,自己招誰惹誰,既不擋人財路,也不爭名奪利,為什麼會被人嫌惡、排擠?

  有時候錯不在己,可能卡到別人羨慕的位置,遭人嫉妒;有時候錯在自己,因為說了別人壞話,傳來傳去,被知道了。(而且加油添醋,扭曲失真。)

  怎麼減低被同僚打壓、排擠的命運?「竹林七賢」之一阮籍的生涯際遇,他的職場生存學和處事態度,或許可以用來參考。

  「竹林七賢」時常隱居竹林,放蕩飲酒,不問世事。他們不見得願意這樣做,卻有不得不的苦衷。原來當時政治黑暗,曹家和司馬家明爭暗鬥、爭權奪利,知識份子夾在中間,有時必須表態選邊,非常痛苦,而且就算不想當官,也沒有不當官的自由,在位者要求社會名流、知識份子納入麾下,以博取好名聲。竹林七賢瘋瘋癲癲,多少有藉著韜光養晦,來保全性命的意思。

  阮籍比較特別的地方在於他並未絕交息遊,照樣當官,但不好好當,一樣貪杯,一樣愛玩。他傲慢狂放,卻未遭檢舉迫害。

  阮籍的「青白眼」是出了名的。他見到俗不可耐的人,就翻白眼給他看,輕視之情,毫不掩飾;遇到好友或瞧得起的人,才會以正常的眼神看人。(青,是黑的意思。)討厭的人他不敢閉門不見,只好用差別待遇表示不滿,你看多囂張。

  當時掌權的司馬昭想為兒子司馬炎討阮籍的女兒為媳婦。這是攀附權貴的大好機會,他人求之不得。(更不用說司馬炎後來成為晉朝的開國皇帝。)不料阮籍不買帳,大醉六十天,不醒人事,這門親事只好作罷。你看多誇張。

  顯然,醉酒也是推諉的藉口。以拒婚這事來說,不但化解不願和司馬昭攀附關係的尷尬,又不會給司馬昭難堪,免於為自己帶來麻煩。

  阮籍不愛當官,總會想些理由推辭,但一味拒絕,也會惹惱當局。阮籍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在拒迎之間,分寸拿捏適中。他有時突然主動要求當個一官半職,只不過當官另有用意。比如有一天阮籍自動請調到東平這個地方去當官,司馬昭很高興,派他擔任東平相。阮籍到了東平,拆掉衙門前面的屏障,內外打通,風景一覽無遺。原來他是為了東平的好風景而去的。又有一次,步兵校尉有遺缺,阮籍又主動要求遞補,只因為他聽說步兵府的廚師善於釀酒,府裡藏有許多美酒。果然他一上任就找酒友──同為「竹林七賢」的酒鬼劉伶喝個過癮。

  阮籍能屈能伸,還有一個例子。司馬昭想要進位晉王,邀一堆文人寫馬屁文章,有官員要阮籍也來一篇。阮籍喝得醉醺醺,截稿期限到了,他一個字也沒有,結果就在使者面前當場揮毫,完成一篇佳作。

  阮籍懂得調整姿態,對司馬政權不構成什麼威脅,這是他雖然囂張、大牌,卻沒被殺,反而成為司馬昭座上賓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阮籍從來不說閒語閒語,不在背後說人是非,不炫己之長,不道人之短。

  司馬昭常派他的心腹鍾會,到處打探什麼人在說他壞話。鍾會也不放過阮籍,不時跑來和阮籍閒聊,其實是要套話,聽阮籍有沒有什麼反動言論。但阮籍總是醉醺醺的,不曾批評過什麼,一句牢騷也不發。不是酒後吐真言嗎?偏偏阮籍道行太高了,不該講的就是不講。

  阮籍這個功夫不是隨便學得來的,一般人總會在人背後說是非、發牢騷。司馬昭曾說:「若要說到天下最慎重的人,莫過於阮籍。聽他談話,言詞玄妙高遠,卻不曾評論時事,臧否人物。」

  「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也曾在信上提到阮籍「從不論人是非,我想效法,卻學不來。」

  嵇康不是謙虛,他和阮籍相反,遠離官場,卻不免多了話。後來被鍾會密告而被捕遇害。

  同流合汙不算太難,當個不沾鍋也還簡單,出汙泥而不染、身在紅塵而保有清新,是最難的事。阮籍並未離開官場,並未拒絕觥籌交錯,卻不和稀泥,反而能以睥睨的態度,和為虛偽的官場文化周旋。

  雖然今天我們何其幸運,不管在職場或在官場,儘管為了謀生,身不由己,但還能自由選擇,進退皆憑意志,不會因為不任某職而遭殺身之禍,但阮籍的個案仍然給我們很多啟發,我們可以揣摩進退取捨之間分寸之掌握,並且體會到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要在同僚面前說他人的壞話,組織裡多少糾紛、多少算計,都因背後的批評而起。

最新更新日期:94年09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