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阿斗)在位第41年(公元263年),曹魏大將鄧艾率軍兵臨成都,大臣譙周力主投降,後主聽從,蜀漢滅亡。譙周從此被罵到臭頭。史學家李則芬指責說:「譙周實為中國歷史上公然為文投降的第一個漢奸。」
譙周該不該罵?該不該用「漢奸」之名責罵?(還真的可能是漢奸,蜀漢的國號是「漢」,不是「蜀」或「蜀漢」。)
當魏兵攻來,危急存亡之際,當時的確有其他臣子提出力挽狂瀾或趨吉避凶之道,諸如流亡到吳國或到南中避難,都被譙周一一駁斥。
譙周反對投靠東吳
主張投奔東吳的人認為,東吳是盟國,不會見死不救。
譙周反對。他說:「自古以來,沒有寄居他國,還能當皇帝的事。要逃往吳國,一定得稱臣投降才行。而且大國併吞小國,是很正常的,很顯然,魏能吞吳,吳不能吞魏(魏大吳小)。同樣要低頭稱臣,與其向小國稱臣,不如向大國。與其受辱兩次,不如受辱一次就好(投降是羞辱的事)。」
譙周的論點很明確,流亡到人家家裡還想繼續當天子,痴人說夢。要稱臣,一次就好,吳國早晚會向魏國投降。既然如此,何不一開始就向魏國投降,比較省事?
譙周反對投奔南中
吳國不行,那麼南中如何?南中約為今日雲南,總共七個郡,曾在諸葛亮七擒孟獲等戰役中被收服。此區山脈險峻,與外隔絕,易守難攻,戰略位置極好,可以投奔。
譙周認為為時已晚,要奔往南中,必須早點籌畫,如今大敵當前,人心離散,士卒小吏心裡想什麼,誰也不知道,只怕中途叛變。
東吳一案很快便淘汰出局,但後主劉禪仍猶疑於要不要退入南中。
譙周再度反對,主要理由是:南中是遠方蠻族,平常不貢奉,還多次反叛,丞相諸葛亮南征後,他們勢窮力盡才服從。若蜀漢政權遷移南中,他們要供給物資、兵力,負擔加重,必生怨恨,恐怕會再度反叛。況且魏軍入蜀後還會向南一路追擊。
劉禪愈聽愈寒心,決定投降。
死守待援,可不可行?
譙周的議論不能說沒有道理,投奔東吳或南中都不是好主意。而死守成都,等待救援呢?似乎不被蜀漢君臣所考慮。但是大將軍姜維、劉禪的五子劉諶都不放棄,即使困獸之鬥也要拚死一搏。譙周主降,是好點子或餿主意?關鍵恐怕在此。如果魏滅蜀成定局,早日投降,免於殺戮,少一些抵抗,少一些傷亡,不也美事一件,功德一樁?反之,明明大有可為,卻提早棄絕,就太沒志氣、太沒骨氣了。
譙周乃至後主,是哪一種?
當時直接威脅成都的,是鄧艾所的西路軍。鄧艾率領精兵,翻山越嶺,七百里杳無人煙,鑿山開路,遇水架橋,兵抵江油。江油守意想不到天降神兵,束手就摛。
鄧艾後來擊破諸葛瞻大軍,兵抵雒縣(今四川廣漢),逼近成都,這時蜀軍根本沒有任何兵力可以還擊,因為料不到魏軍會攻進國土,軍隊都已調到前線應敵,大後方並無戒備。百姓逃到山林大澤,人心惶惶,場面混亂。這是劉禪決定投降的背景。
為什麼不等待救援呢?誰能來救?放眼望去,只有姜維。姜維人在哪裡?在劍閣,和鍾會率領的曹魏主力東路軍對峙。鍾會遭到牽制,糧運有不濟之虞,有意退兵,若不是鄧艾從陰平道出奇兵,曹魏可能無功而退。
偏偏時勢就這麼微妙,鄧艾出其不意,蜀漢陷入第一個燃眉之急。諸葛瞻戰術保守,不能主動截擊,讓鄧艾長驅直入,兵臨雒縣,蜀漢陷入第二個燃眉之急。此時姜維固然牽制住鍾會的二十萬大軍,但相對的,姜維也被鍾會牽制住,當姜維馳援成都,鍾會一面推進到涪城(四川綿陽),一面派兵追擊姜維。姜維接獲來自朝廷的投降指令,全軍憤恨不已,卻也是孤臣無力可回天。
有史家認為,鄧艾孤軍深入,外無救援,鍾會大軍受阻於劍閣,後主堅守成都,鄧艾會成為甕中之鱉。呂思勉先生即持此看法。這是錯誤的。第一個,說鄧艾孤軍深入,外無救援,這是對的,但正因為外無救援,形成孫子兵法說的「死地」,拚戰的決心堅強,和蜀漢鬥志低落,恰成強烈對比。第二個,鍾會不能動彈,是因為姜維阻擋,當姜維移動援救成都,鍾會也跟著解套,追擊姜維,到時候,誰是甕,誰是鱉,還不曉得呢!
蜀漢已無反擊的本錢
魏軍伐蜀,沒想到這麼好打,也沒想到這麼難打。說好打,比如進入漢中。依照司馬昭的原定計畫,是要把姜維困在他所駐守的沓中(甘肅省舟曲縣西北),讓姜維留在西境,不能照顧東方,魏軍襲擊漢中,拿下幾座邊城,逼使劉禪主動投降。因此鍾會率領的東路軍,是主力部隊,有十餘萬人,鄧艾、諸葛緒各領三萬人,走西線,牽制姜維。
蜀漢採堅守策略,守住漢、樂兩座大城,不出戰。鍾會分兵直驅陽安關,因為蜀軍內叛,而輕鬆攻取。
沒想到陽安關這麼好攻。其實早在魏軍發動攻勢之前,姜維聽說鍾會在關中一帶練兵,可能覬覦漢中,便奏請劉禪加派兵力,東守陽安關,西護陰平橋頭。但劉禪寵信宦官黃皓。黃皓相信鬼神巫術,堅認魏軍不會來犯,於是全國過著太平日子,沒有敵情觀念。
到此為止,情勢對魏軍很有利,卻嚴重低估姜維的機動作戰能力。姜維先是用計擺脫諸葛緒,越過陰平橋頭,再趕到劍閣,抵禦鍾會,形成對峙。這就是前面說的「沒想到這麼難打。」
縱使劉禪死守,最後還是死而不守,姜維趕來也沒有用。從君臣到百姓,厭戰怕戰,沒有扭轉乾坤的本錢。後人如孫盛以田單、勾踐復國為期許,究竟陳義過高。當時民生凋弊、黃皓當道的蜀漢已無這樣的條件。
或許譙周看透了這一點,所以乾脆主張投降,不必造成不必要的傷亡。說他不勇敢也可以,說他沒志氣也可以,但說他什麼漢奸不奸的,可能太過了。他力主投降是沒錯,卻也是在朝廷開會的君臣最後一致同意的。
不可諱言,譙周是失敗主義者,他精通命理,早就明說,天命在魏,蜀到劉禪這一代就已經玩完了。不過不少人拿譙周的《仇國論》來大作文章,證明他罪大惡極(如王夫之),甚至猜想譙周拿了魏國的好處,是內賊,這樣栽贓是不公平的。
最新更新日期:92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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