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外戚與宦官激鬥，兩敗俱傷，涼州刺史董卓揮師入京，漁翁得利。獨攬大權的董卓，好色多疑，暴虐無道，群雄並起抗爭，不能攖其鋒。

　　小女子貂蟬，被司徒王允從她賣身的酒樓救了出來，賦予她一項超級任務：投入狼窟，向董卓、呂布「兩邊放情」，讓兩人產生衝突、內鬥，替王允製造可乘之機。

　　善於表演、善於「放電」的貂蟬，使出她的渾身解數，周旋在董、呂之間，她的精湛手法，為東漢開啟了一線生機……

　　張淑芬（雷晟科技公司管理部經理，以下簡稱張）：讀了《連環計》，才知道原來「貂蟬」不是本名，是「藝名」，她原是葛家大閨秀，亂世不幸，被劫持而賣身入「含香院」，鴇母任意為她改名為「貂蟬」。

　　蔡淑賢（中國生產力中心出版五組經理，以下簡稱蔡）：對啊！哪有人姓貂？「貂蟬」是漢代武官所戴的武冠上的飾物──貂尾、蟬羽，意思是「美麗的飾物」，一個絕代美女就這麼輕易地被物化，可見她在男性權力社會中的定位與價值了

為國「捐」軀的女子

　　張：貂蟬會在歷史留名，是她在司徒王允的策畫下，向董卓、呂布這對父子投懷送抱，誘使他倆反目成仇。她扮演「美人計」加「反間計」的角色，目的是讓呂布殺董卓，拯救漢室，免於被董卓視若禁臠；使萬民免受董卓的屠戮。「一個漢室江山，全繫在一個紅裙身上。」由此觀之，貂蟬還是時代的救星呢！

　　蔡：貂蟬算是為國「捐」軀一女子。她把正值顛峰狀態、二十二歲的美麗軀體，捐給了六十歲的老軍閥、大色狼董卓

　　在一般印象中，董卓是個鮮明的惡棍，《連環計》中，董卓好壞相雜，他多謀、善戰、體恤部屬；他霸氣十足、敢做敢當、說話算話、說到做到。掌大權後，為「黨錮之亂」翻案、杜絕宦官干政、用人唯才、網羅大學者蔡邕等人……一個失敗的梟雄，未必一身是惡。小說寫董卓的可取，這便是春秋之筆了。

　　張：董卓負面的形象也太過鮮明：粗暴、自大、好色、多疑……。他強迫漢獻帝從洛陽遷都長安，然後把二百里洛陽市區付之一炬；又挖掘諸帝墳墓，奪其墓寶；袁紹、曹操等十四路諸侯聯軍起兵反他，他為了報復這些關東群雄，親自帶兵到陽城劫掠燒殺；他垂涎度遼將軍皇甫規的繼室馬氏，馬氏不從，他忿而將她剖了心；更噁心的是把大批降卒活活切割烹煮，與諸臣們共享「人肉宴」。這些野蠻行徑使人人自危，因此才有王允的「連環計」。

　　蔡：董卓遲早要篡位稱帝，他擅行廢立天子，挾持漢獻帝（這一招被曹操模仿了），命三台尚書以下各官到他府上奏事（這一招被司馬懿父子學去了），董卓即將升為暴君，暴君比權臣更恐怖，這是為什麼王允要忍痛割捨他所愛的貂蟬了。 心腹謀反，最難察覺。

　　張：諷刺的是：王允乃董卓一手提拔、充分信任、委以重任，像代理人一般。由此可知，知人識人之難。所謂心腹之交，所謂肝膽相照，若碰上利害關係或理念歧異，便不堪一擊了，王允計取董卓，便是在如此良好的掩護下，順利推展。

　　蔡：王允的性格，使他容易在不健全的組織中取勝。他對董卓的許多決策持不同意見，卻不表達。隱忍掩飾，維繫了他的忠誠；沉默，使他不頂撞不犯錯；不犯錯，成為他的「傑出表現」，當別人都因忍不住，都因有意見而惹禍，他反而撈到了機會，升到最高點。這是組織中常見的一種現象──一個能長期表現平庸的人，最後常被畀以重任。

　　張：王允的「連環計」有二種意義，一是「計」的連鎖效應：他把貂蟬許配給呂布，卻上下其手，將她送給董卓，董卓、呂布之間因此起了矛盾衝突，此即連鎖反應；另一種意義是：一計接一計的使用。為了達成終極目標，王允運用了：美人計、反間計、瞞天過海、釜底抽薪、引君入甕、借刀殺人等的計略，所謂「大凡用計者，非一計可以孤行，必有數計以相成也。」這一連串的計，有大有小有長有短，貫穿全局的是美人計，正如王允所說：「我手中沒有一兵一卒，勢弱力薄，只有當代絕色美女貂蟬這一張王牌。」

情色愛慾的質變

　　蔡：董卓對貂蟬寵愛備至，鄭重地向全家三百多口宣佈收她為二夫人，這使她度過了失落感與羞澀感之後，在動機上起了困惑，進而產生了情慾、改變了觀念。她從「色」到「情」，從生理到心理的轉變過程，在小說中描寫得極好，很符合人性。正因為色與情、愛與慾是會受互動因素改變的，因此「美人計」的運作極具不確定性。執行「美人計」的貂蟬就曾意志動搖過，差點讓王允前功盡棄。

順著敵人的慾望而設計

　　張：貂蟬太會演戲了，王允要她向董卓、呂布「兩邊放情」，她發揮得淋漓盡致，尤其她調戲、勾引呂布，向他哭訴如何受到董卓的蹂躪，終於挑起了董、呂的衝突，關係為之決裂，這就是此計的精髓所在──使敵「自累」：自相牽制、拖累，削弱氣勢。

　　蔡：王允用計的成功，得力於他對施計對象的深度研究，董卓多謀、多疑、凶狠、急躁；呂布反覆、衝動、短視。掌握這些致命的性格缺陷後，接著是「順著敵人的慾望設計」，他一開始以貂蟬為餌，便是順其慾望；最後一著棋：引蛇出洞，把董卓誘出他那固若金湯的城堡「郿塢」，也是順其慾望──王允在長安大張旗鼓建造「受禪台」，鄭重其事的要漢獻帝讓位給董卓。原本多謀的董卓為了滿足大慾，而誤入了王允的祕計。

親信--決策者的影子

　　張：有趣的是，王允自己坐擁大權後，也步上了董卓的老路：剛愎自用，獨斷獨行。蔡邕替董卓歎息，就被王允逼死；董卓的部將請求赦免，王允堅持不許，結果導致這些部將稱兵作亂，中原更加鼎沸、生靈更加塗炭。人是多麼健忘，多麼容易責求他人，原諒自己。前一刻王允所憎惡所撻伐的惡事，這一刻他做得比前人還順手，還不在乎，枉費了貂蟬的「捐軀」，錯失了收拾殘局的大好時機。除掉了董卓，天下亂上加亂，這是用計者的一大迷思！

謀士的悲歌

　　蔡：王允是謀士，長於企畫、運籌帷幄。《連環計》成功之後卻把他推向領導者兼決策者的角色。角色的錯置，使他步入董卓的覆轍。

　　大權獨攬之後，王允體會到權力是神聖的，不能切割，不容非議，因此他需要更多的權力來執行與保護他的權力，他開始獨斷獨行。他也許是這樣認知：為了安定社稷，我的獨斷獨行是必要的；至於像董卓之流的獨斷獨行，則是一種狂傲偏執的表現罷了！王允的認知沒有錯，權力的本質便是如此霸道，如此不可理喻，但王允不解：「權」之外尚有一個「變」，他有權而不會變，使得他的許多獨斷獨行都成了失策。因此，可以這麼說，王允是個出色的策略規畫家，卻是個笨拙的權臣。

　　張：貂蟬在完成「連環計」後，與老情人重拾了一段「舊歡新愛」，後來，呂布在下邳被曹操久圍而降，貂蟬又面臨一番坎坷的命運，最後她被曹操當做戰利品，贈給了關羽，曹操有意讓貂蟬再扮一次「美人計」，無奈事與願違，時代觀念的桎梏、命運的鎖鏈，使她再也無法掙脫，再也無法喘息了。

　　最後，曹操派數千兵士沿著潁水兩岸尋找貂蟬，打撈貂蟬，卻什麼也不見，撈起的是一段一段的傳說……

　　蔡：那結局多麼淒美！

（整理∕黃驗）

（本次對談內容取自《連環計》，實學社出版，遠流發行）

最新更新日期：91.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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