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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前途黯淡的人質,採用了謀士的錦囊妙計,掙脫出絕境,當上了皇帝。這便是宋高宗「半壁江山一著棋」的傳奇故事,這一計改寫了歷史,延續了宋朝的國祚。趙構以「反客為主」之計,得來不太費工夫的帝位,坐起來卻有如千斤壓頂。放眼望去,皇族宗室、朝野上下,都蠢蠢欲動,都在玩「反客為主」的遊戲,威脅他的帝座,他因而長期地陷身在「反客為主」攻防戰中……。

 

周俊吉,信義房屋董事長):小說是從一個「危機管理」事件開展的。康王趙構第二次被派去金邦當人質,走到半途,謀士汪伯彥勸他勿自投羅網,應觀望局勢,「蓄勢以待,乘隙插足,扼其主機,漸之進也」,請他大膽進行「反客為主」之計。

  時機對他非常有利,加上他對情報的蒐集、對皇兄反覆不定亂做決策的瞭解、對自己前途的判斷,使他在第一時間做出最正確的決策。

黃驗,實學社主編):這一計真是價值連城。一個計策讓他否極泰來,既逃過當人質的厄運,又可以藉著徵兵入衛汴京之機,一面壯大自己,一面隔岸觀火,坐視欽宗、徽宗被金人擄去。此時,皇位非他莫屬。他一面私下製造民意,一面以退為進,最後「被迫」順應民意即位。

周:趙構即位之初,東跑西逃,被金人追得如喪家之犬,但即位數年後,基礎漸穩,又有韓世忠、岳飛等戰將,他仍一味逃避,擔心欽宗、徽宗回來向他「反客為主」,這是昧於情勢。像前朝的唐玄宗,因寵愛楊貴妃而發生「馬嵬驛」之變,他被迫賜死楊貴妃;太子(唐肅宗)即位於靈武,遙奉他為太上皇。事件過後,唐玄宗就空了;趙構比徽、欽二帝優秀,一旦權力穩固,二帝回來根本難以作為了。

  他做為一個領導者,對自己、對組織機制、對大局都缺乏評估能力,無法在即位後改變策略、調整目標,一直在保守的小格局中打轉。

人人都想要主客易位

黃:這是許多創業者的共同困境。初期目標達成後,便永遠停滯在最初所闖出的格局中。

  這也是「計」被詬病之處。「計」有時而窮,有它的階段性,趙構則是把「計」既當手段,又當目的。他以「反客為主」的手段取得帝位,在位三十六年一直怕別人對他「反客為主」,一直以此手段去謀人,陷入惡性循環。

周:趙構沒有把國家目標(收復河山)與個人目標(保住帝位)相結合,反而讓兩者相衝突,這是最大的悲劇。他深怕徽、欽二帝回來對他「反客為主」,這與「家族企業文化」有關。他的先祖趙匡胤是「黃袍加身」,反客為主即位的;趙匡胤「杯酒釋兵權」,便是怕被手下的武將「反客為主」,此舉對趙構影響甚深,因此把防範他人纂位列為天下第一大事,對父親、兄弟都防,對文臣、武將都防,不斷地更換宰相就是明證。

黃:一個弱勢的領導者(老闆或主管)上任,以不斷換人的手段來鞏固權力,他把資深的部屬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換到最後,連資淺的員工都上來了,當他把工友都抓來當總經理時,這個總經理便只是他的影子了。

模糊的領導藝術

周:很可惜,趙構不瞭解金人的戰略企圖。金人入侵宋地,並無能力治理。他們把宋朝宗室全部擄走,冊立非趙姓人士當代理皇帝,像劉豫、張邦昌等。這種做法是「跨國企業經營」模式之一,用當地人管理當地企業,顯然,金人侵宋並無統治的能力,趙構若能洞察情勢、收復失土,他的氣勢與聲望必然扶搖直上,歷史必將大大改寫!

黃:他骨子裡怕丟掉帝位,表面上卻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來遮掩私心,以「模糊的藝術」來統御群臣,講的與做的各是一套,心裡真正的想法不敢讓群臣知道,造成人人都在揣摩上意,這是組織中矛盾衝突的根源。

周:由主戰派轉為主和派的秦檜,經過跌跌撞撞之後摸索出趙構的心結,決定以老闆的意志為意志,做一個忠誠的執行者。秦檜奉行的價值信念是:先領袖,後國家(跟我們從前所奉行的主義、領袖、國家一樣),趙構的帝位與權益,大於國家社稷的權益。本來忠君愛國是一體的,現在忠君、愛國是相牴觸的,而且只能忠君,不能愛國(收復河山、迎回二帝),價值信念的錯置,使秦檜以外大多數文臣武將、平民百姓都茫然不知所措,都精神分裂,這是「模糊的藝術」所需付出的代價。

燒了自己的神主牌

黃:後世看秦檜,有這樣的解讀:秦檜從一個有熱血有良知的知識分子,變為阿諛之能臣,必有其轉折的隱衷,他為了取得權力以便施展抱負,不得已暫時扭曲自己,充當爪牙;他期許有朝一日掌控局面時,再來遂行理想抱負,可惜造化弄人,秦檜一步步陷入權力這個大怪獸的掌控中,不僅操控不了它,反而被它操控到底,他也只好作奸到底了。

  小說中對於秦檜的心理轉折寫得很生動、深刻;他為了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做了一個神主牌當做是從前的「我」,然後把這個神主牌燒掉,在心理上重建自己,重新出發。

周:秦檜深受非議的一點是「求和」。主和派不見得就是投降派,但秦檜的做法幾近投降,使得後代對於談判主和,動輒解讀為投降、出賣。談判可以是雙贏的,像宋真宗時,與遼訂定「澶淵之盟」,維繫了長時間的和平。現代企業經營,更常見「求和」,求和促成了產業分工,同業或異業結盟與合作,企業間相互投資或購併,都是雙贏的局面。

  秦檜是從金邦逃回,最瞭解宋、金雙邊局勢,他很有機會做第三種選擇--既不是忠臣也不是奸臣,而是良臣,向趙構分析建議,整軍經武,收復失土,迎回二帝,打開趙構心頭的死結。

心結夢魘大解脫

黃:趙構心頭上確實有很多的結。與宗澤、汪伯彥有結;與父兄弟妹及母后有結;與秦檜、岳飛有結,糾成一團。有些結,因為人已故去而成了死結。被逼死的趙榛、困死的二帝、被屠戮的三千宗族、無數文臣武將……死結掛滿了趙構心頭,日日夜夜化作夢魘。

周:一個領導者不能在決策能力上服眾、在良知良能上無懈可擊,便容易被屬下看不起。趙構一味屈己求和,即使打贏也求和,和得沒有格,相信岳飛是瞧不起他的;他又深怕武人,所以會借秦檜之刀殺了岳飛。殺太學生陳東與歐陽澈、殺岳飛,兩次都讓天下人寒心,他的氣與勢,就難突破了!

黃:他的妹妹柔福公主流離在外多年後,終與趙構見面,此時,有個假公主已經冒充她多年了,因而發生了真假公主之辯。當趙構私下查出她的真實身分,又從她口中問出他母后的醜聞,這樁醜聞萬一外洩,可能危及他的帝位,他竟然不顧手足之情,做了最絕的處置。他已經陷在「反客為主」之計中無法自拔了。

周:還好,最後他自拔了--禪位給他的族子孝宗。這是一種割捨,一種大醒悟、大智慧,讓人家對他「反客為主」,一舉解脫了他無邊的壓力與恐懼。當時並無明顯的外部因素迫他讓位,他讓位後一個月,孝宗便為岳飛平反。種種跡象判斷,他讓位時已決定了平反,只是「做球」給孝宗,比較有收攬人心的效果。這樣的推讓與設想,與他當年對帝位的強摘硬取,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黃:趙構的經驗給了所有策略家一個啟示:計,只是過程、手段。計成之後,應該善後,跳出一己之私利,為弱者謀、為敗者謀、為公眾謀,實踐更遠大的理想,造福於人,這才是用計之正道。

最新更新日期:90.1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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