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凡專制帝王,越末日來臨,越瘋狂折騰。嘉靖四十五年(西元一五六六年)八月,六十歲的皇上正在西苑修道念經,雙目緊閉,念念有詞,左手撚珠,右手擊磬。嘉靖這號人,也許是幹什麼事全在那做樣子、裝蒜;也許是真的老了,嘴皮仍在動彈,似乎在默默念經,但腦袋卻如搗蒜一樣,頻頻點頭,右手之棰,多次擊在磬邊的條案上。站在嘉靖身旁的太監和宮女,像個木頭人似的,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尤其是宮女,自從壬寅宮變,嘉靖差點被勒死,他此後再選宮女,一律只要十三、四歲未來初潮的小女孩。因為宮女年少,單純幼稚,對皇帝的「殺傷力」就小得多;再者,可以得到她們初潮的經血,製紅鉛丸。滿臉稚氣的小宮女,剛入宮時,因平日所受欺騙式的教育,都發自肺腑地深信不疑:當今皇帝,就是她們「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純真的小宮女在道士、太監的一通「忽悠」下,確實對皇上抱著「無限崇拜」的心情。因而,她們今日見嘉靖似睡非睡、半人半仙的樣子,仍然懷著敬神一樣的心情,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無動於衷,一動不動。
昨晚嘉靖又狂淫徹夜,今天連念經這種「雷打不動」的頭等大事,都無法全神貫注。他的口水流了一身,竟全然不曉,依然在那裡一本正經地敲香案、打瞌睡、念念有詞、點頭、流口水,像個鐘擺在有規律地晃動。有個距他最近的宮女,見到嘉靖的這副模樣,終於忍不住了,猛地笑了一聲。
小宮女銀鈴樣的笑聲,彷彿在地獄般死氣沉沉的宮殿中,回蕩著一曲優美的旋律。嘉靖猛地被驚醒,頓時睡意全無,他以憤怒、疑惑的眼光,投向了這個小宮女。除了「壬寅宮變」那夜受驚外,在他當皇帝的四十五年中,還從來沒有發生過宮女吵醒他的「驚駕」事件。
中國是禮儀之邦,是文明古國,這是中華民族文化發達、源遠流長的成果之一,令每一個中國人自豪。但是,為了維護封建帝王的威嚴和統治,保持皇帝「神」的形象,又耗費了天文數字般的人力、物力、財力和智力,去制訂、維護、執行無窮無盡的典章規定。如在皇帝面前,不許抬頭、不許主動問話、不許出聲、不許這個、不許那個,森嚴冷酷、健全完備。而另一方面,於社會進步有益的法制,卻不健全、不完備、不成熟、不適宜、不……
今天小宮女在皇帝面前主動笑出聲,吵醒了皇帝,犯「驚駕」罪,在場的太監、宮女都認為這宮女必死無疑了,更擔心瘋狗般狂暴的皇帝會株連到旁邊不相干的別人。
「瘋狗」對小宮女怒目而視,兩眼冒出寒光,似乎要穿透小宮女,嘉靖陰沉地問:「是妳在笑?」
小宮女渾身戰抖,慌忙跪下,不知所措。就在太監、宮女等待皇上如何懲處這個小宮女時,嘉靖發現這個宮女極其美麗,用他那又是香灰、又是口水的手,托起小宮女的下巴,餓狼似的色眼,左看右看,問:「妳姓什麼?」
「奴婢姓尚。」小宮女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彷彿喃喃自語。六十歲的嘉靖,平日大臣向他面奏國事,他經常表示自己年高耳聾,不聽了。你說怪也不怪,小宮女細聲細氣的話,嘉靖卻聽得清清楚楚。他開始和緩了,又問道:「尚美人,多大年紀了?」
「回皇上,奴婢一十三歲。」尚美人仍然低下頭,小聲答道。
「扶我起來!」嘉靖轟走兩個走過來正要攙扶他的太監,而示意尚美人過來。尚美人很有「眼力勁」立即起來扶起嘉靖,嘉靖就勢摟住她,二人一同進入旁邊的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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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有個著名的政治家講過這麼一句話:「權勢是最好的春藥。」整整六十歲的嘉靖,也真夠得上「老當益壯」,昨天夜間,剛剛雲雨一夜;今天,又和相當於孫女年齡的尚美人廝混在一起,捨老命陪「新娘」。
第二天,嘉靖就封尚美人為「壽妃」。從檔案文獻記載看,有案可查,她是嘉靖一生中公開封的最後一個妃子。明朝規定,凡和皇帝上過床的宮女或平民百姓女子,都要封為妃子。但是嘉靖服紅鉛和秋石,在獻初潮經血的宮女身上發洩,卻沒有封為妃,可見嘉靖根本不把這些女子當人,亦證明被他蹂躪的小女孩不計其數,封不及封。
嘉靖辦喜事,也就顧不上獄中的海瑞,因而拖延了凌遲海瑞的刑期。
六十歲的人,在那個時代已是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了,這回又做了「新郎」,經常當著眾人就讓比他孫女還小的壽妃坐在他大腿上,肆意調情,旁若無人。任何女人在皇帝面前,無論這個皇帝從內到外多麼外貌醜陋,靈魂骯髒,令人噁心,但是,她們千篇一律,都要裝出對皇上無限愛戀、無限鍾情的假酸媚像。今天十三歲的壽妃,對這個六十歲的萬歲「爺」,她的內心深處,肯定也是這樣。可憐的女人,在逼迫下,硬壓抑內心的愛情,自然痛苦;硬裝出外表的「愛情」,更加痛苦。而皇帝根本不會考慮到對方女子的感受,他也根本不懂別人的感受,皇帝都是極端自私的,也極端自負,誤以為別人裝出的「愛」都是發自肺腑的「忠貞不渝」。其實,皇帝對后妃宮娥,何嘗不也是逢場作戲嗎?嘉靖為了和壽妃「逢場作戲」,就「視死如歸」地狂食紅鉛和秋石,像一輛已殘破不堪、使用多年、早該淘汰的火車頭,仍拚命加煤加水,讓它蒸汽壓力大大超過氣缸能忍受的程度,在淫亂的軌道上以瘋狂的速度狂奔,火車頭不爆炸那才怪呢!
嘉靖納尚美人為壽妃後,更加猛烈地、沒日沒夜地肆意縱慾,又更加放開肚皮補充「能源」──紅鉛和秋石,又豁出老命地折騰了五個月。(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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