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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超:「少年中國」的呼喚者(上)

文/曾紀鑫

 

  梁啟超素以善於吸收、因時而變著稱,這既是他的長處,也最為人所詬病。他自己也承認是一個「流質易變」的人,並說自己「太無成見」。頗有意味的是,作為老師的康有為卻又「太有成見」,總是以不變應萬變,所以故步自封、頑冥不化。梁啟超常「不惜以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戰」,「所謂我操我矛以難我者也,今是昨非,不敢自默」。他的不斷變化,既有前進,也有退步,呈出一條略帶回環的曲線。總的來說,是以上升的趨勢順應潮流、趁勢而變、因時而行。最令人稱道與難能可貴的是,梁啟超之變,不是見風使舵趨炎附勢,不是為了一己私利與個人好惡的變色龍似的小人之變,而是基於民族的進步、大眾的福祉,站在時代前沿,憑著個人的赤忱與良心,以一種強烈的憂患意識與使命感的內在召喚,承擔一個本真意義上的知識分子所應具有的道義、責任與擔當,追求真理與正義,推動社會的發展與進步。所以梁啟超只有公仇,沒有私仇;只有公敵,沒有私敵;他既不盲從,也不諂媚,更不屈服;他是近代史上最無私心之人,既不追名逐利,也不擅權漁色,一輩子活得光明磊落、坦蕩無畏。

  在中國近代重量級人物中,我心中最為服膺敬佩者,當數梁啟超。原因就在於他的多變與善變,為了真理與進步不惜解剖自己、否定自己,於天真中透出成熟,激情中蘊含深刻,超脫中見出執著,永遠保持著一份獨有的冷靜與清醒,吸收世界先進文明營養,站在時代潮流前列,與歷史同步。

一生共有「十變」,永遠與歷史潮流同步

  有人作過統計,梁啟超一生約有十變(也有七變、八變、十二變之說)。捨科舉舊學,倡導變法維新,為第一變;由改良漸趨革命,為第二變;遊新大陸後,由贊同民主共和一退為擁護君主立憲,再退為倡導「開明專制」,此其第三變;面對清廷「皇族內閣」假立憲的行徑,為革命派前仆後繼的起義暴動所感染,認為革命比改良更能解決中國的出路問題,是其第四變;從倒袁轉向附袁,又由附袁起而反袁,為第六變、第七變;而第八變,則與乃師康有為徹底反目,參與蕩平張勳的擁清復辟;第九變,棄政從學,孜孜於著述與教育;最後一變,與嚴復、康有為、章太炎等近代啟蒙思想家殊途同歸,由傳播倡導西學,復歸儒家哲學,鼓吹「東方文明」。

  梁啟超參與平叛張勳的第二次挽救共和成功,一九一七年出任段祺瑞內閣財政總長,以實現改革中國財政積弊的宏偉夙願。然而,時值各派軍閥混戰,段祺瑞擴軍不已,軍費開支直線竄升,全國財政陷入困境。雖經多方運力,無奈積重難返,不到三個月,梁啟超就在焦頭爛額的疲於應付中心灰意冷,向段祺瑞提出辭呈。自此以後,他才真正「金盆洗手」,徹底脫離政界。當他回憶自己的從政經歷時,不由得表明心跡道:「因為我從前始終脫不掉『賢人政治』的舊觀念,始終想憑藉一種固有的舊勢力來改良這國家,所以和那些不該共事或不願共事的人,也共過幾回事。雖然我自信沒有做壞事,但多少總不免被人利用我做壞事。我良心上無限痛苦,覺得簡直是我間接的罪惡。」

中國近代學術研究的開拓者與奠基人

  光陰荏苒,歲月磋砣,梁啟超為之奮鬥的民主、自由、富強遲遲沒有出現。於軍閥混戰的滿目瘡痍中,他仍苦苦地思考著、探求著。為尋求未來中國的光明發展之路,一九一八年底,梁啟超與蔣百里、丁文江、張君勱等七人,以「歐洲考察團」名義赴歐遊歷。在一年的時間裡,梁啟超等人先後考察了美國、法國、比利時、荷蘭、瑞士、義大利、德國。時值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輸家不用說是絞盡脂膏,便贏家也自變成枯臘」。面對元氣大傷的歐洲,梁啟超覺得西方的物質文明,「我們人類不唯沒有得著幸福,倒反帶來許多災難」,「科學萬能」的夢幻破滅了。於深沉的反思中,梁啟超感到建立在物質文明基礎上的自由民主、代議政治等西方精神文明,大有搖搖欲墜之勢。於是,孔孟之學在他心中開始慢慢復活。歐遊歸來,梁啟超創作了《歐遊心影錄》,認為誕生於西方文明中的許多學問、方法、途徑並不適於中國,比如社會主義就是。當然,他也不是一味地妄自尊大、否定西學,而是提出了「化合」新文明、重建「新文化體系」的構想,具體分四步操作進行:「第一步,要人人存一個尊重愛護本國文化的誠意;第二步,要用那西洋人研究學問的方法去研究他,得他的真相;第三步,把自己的文化綜合起來,還拿別人的來補助他,叫他起一種化合作用,成了一個新的文化系統;第四步,把這新系統往外擴充,叫人類全體都得著他好處。」這種構想,與康有為面對西方文明的挑戰作出回應而創作《大同書》頗多類似,只是梁啟超未能向深處開掘,撰寫理論性、系統性的著述。

  梁啟超息影政治後的十多年時間裡,主要時間與精力,放在了學術研究與教育事業,留下了《中國歷史研究法》、《清代學術概論》、《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等極具價值的學術專著,他也因此而被公認為中國近代學術研究的開拓者與奠基人。教育方面,他在南開大學、清華大學長期講學,還在全國各地巡迴演說,僅一九二二年四月一日至一九二三年一月十三日的大半年時間裡,就為全國各地學校、團體先後公開演講五十餘次。其次數之多,聽眾之廣、題材之博,在中國近代學術演講史上首屈一指。

 

※本次內容摘錄自《千古大變局:影響近代中國的十一個關鍵人物》

最新更新期:98.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