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顏清洋
宗教勢力之壯大,神靈威信之遠傳,固然可藉高僧高道的感召弘法,或虔誠信徒之皈依散布,但缺少政治力量之外援,終是事倍功半,所以東晉時代的名僧道安(公元三一二∼三八四年)就曾說:「不依國主,則法事難舉。」實在非常有道理。古今中外,宗教與政治掛勾,或政治力量介入宗教信仰,本就是司空見慣的,古代不就有人說「神道設教」嗎?關公信仰正是個好例子。
在明神宗改封關公之前,政治力量介入拉抬關公神威,固有多例,如宋徽宗、孝宗、元文宗等帝的加封,元世祖的「游皇城」,以及明太祖、成祖於南北二京建置廟宇等都是,但這些措施都只能當作加油添醋,而非全席大餐,因為關公的香火並非靠此等力量而傳播於天下,即使明神宗改封十二字稱號,也是在關公神威鼎盛之際,錦上添花而已!真正用心經營是在清初。
清初二帝
真正以功利手腕從事「神道設教」的,要推清世宗及高宗二帝。
世宗之推崇關公,當參照其整體宗教政策,方能認清真正用意。他喜好長生方術,親近道士賈士芳等人,但知賈氏誦咒語有云:「天地聽我主持,鬼神歸我驅使。」隨即毫不留情加以誅戮;他也喜好禪學,自選《歷代禪師語錄》,頒刊天下,所辦法會,有真人、羽士參與,又自稱圓明居士,列於禪宗諸師之後,但一入宗門,見法藏、弘忍的言論不合己意,又著《揀魔辨異錄》以駁之;接見蒙藏臣民,知他們皆篤信喇嘛教,即把潛邸改建為雍和宮,又拜章嘉活佛為師,成為密宗入室弟子。由此可知,世宗不是迷信宗教、神靈或方士,而是理性的認識諸家,作為宗教政策之參考。
他對關公的態度當然也是如此。表面上看,他對關公的種種推崇措施,已等同於下層社會的癡迷信徒,甚且虔誠又過之;然而,稍加仔細觀察,政治目的即浮現其中。雍正二年(公元一七二四年),為死難忠臣建「昭忠寺」;八年(公元一七三○年)七月,又於京師「白馬關帝廟」旁,另建「賢良祠」,最重要的目的,當然是「使世世為臣者,觀感奮發,知所慕效」。說穿了,世宗的企圖至為明顯,就是要天下臣民見賢思齊,效法關公的忠義精神,好為大清帝國賣命。
至於高宗,當然沒讓其父專美於前,世宗所做的一切,他有樣學樣,並且青出於藍。
他兩次更改關公謚號。第一次在乾隆二十五年(公元一七六○年),乃因山東按察司沈廷芳之上奏,以為「原謚未協公評」,於是改為「神勇」。第二次在乾隆四十一年(公元一七七六年),起因於編纂《四庫全書》,發現官刊陳壽《三國志》之關公謚號仍為「壯繆」,於是下令:
關帝在當時,力扶炎漢,志節凜然,乃史書所謚,並非嘉名,……夫以神之義烈忠誠,海內咸知敬祀,而正史猶存舊謚,隱寓譏評,非所以傳信萬世也。今當鈔錄《四庫全書》,不可相沿陋習,所有志內關帝之謚,應改為「忠義」。
諭旨先讚揚關公的「志節凜然」,再說「義烈忠誠,海內咸知敬祀」,所以下令改「壯繆」為「忠義」,表彰關公的高貴德行,希天下臣民,潛移默化,一體遵行。他一系列的尊崇措施,都沒有明確說出原因,只有這次才露骨地表達他的政治目的。關公能獲得清初二帝的青睞,當然是靠著他的忠義事跡,而有了這個超級後盾,在民間當然占盡便宜。
朝臣與地方官吏
相較於高高在上的皇帝,地方官吏多數顯得純真而虔誠,他們崇奉關公的原因,主要是相信其靈異能力及忠義精神有功名教,所以常會利用公家資源,倡建關公廟宇,又以身作則,經常參拜祈求,此等作為當然具有示範作用,有利於提升關公的神威。像這樣的地方官吏極多,從宋元以來,各地的關公廟大半都是靠他們新建或重修的,清初尤多,少了這股力量,關公廟必不能如此快速普及於全國各地。
大概是基於世宗、高宗二帝多項崇奉措施的感召,有些中央大員或地方官吏在修建關公廟的同時,也直言不諱其意圖。如乾隆四十二年(公元一七七七年),台灣知府蔣元樞即說關公「忠義神勇,實為萬世委身事主之範」,所以期望關公發揮「忠誠義烈之氣」,潛移默化百姓愚蠢頑冥之風,以達轉移習俗的目的。又如乾隆四十四年(公元一七七九年),高宗親令重修承德府關公廟,並改蓋黃瓦以示尊崇,落成後,軍機大臣梁國治作記,頌揚大清國威,又說附近蒙古各部落,從此因近地之便,也能像中原漢人時時祭拜關公。用意至明,就是要利用關公,管教這群外藩臣民,安分歸化。諸如此類,不勝枚舉,有了這麼多虔誠的官員信徒,關公廟的香火自然愈燒愈旺。
|
本次內容摘錄自《從關羽到關帝》
最新更新日期:95.05.24
→歷史資料回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