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建
在讀書、考試、當官這條不歸路上,不少失意的書生,轉而鑽研「當官實務」,幹起師爺,當地方官的操盤手,勉強算是進了龍門。
做官是讀書的唯一正途
在中國古代,讀書人的出路只有作官這一條正途。讀書人所讀之書就是專講「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聖賢之書」,這些書不外乎要人做忠臣孝子而已。在家行孝無生計可言,只有替皇帝做官治民,才能求得俸祿,才能奉養雙親,才能光宗耀祖,才能忠孝兩全。讀了書不能為君效勞,博取俸祿,讀書人就會覺得是白白讀書,覺得無面目立於天地覆載之間。而且讀書人為皇帝效勞也是法律義務,如明太祖發佈的特別刑事法令《大誥》中就特立一條「寰中士夫不為君用」,規定不願出仕為官的士大夫要處死刑。
另一方面,當時中國社會所能提供給讀書人的用武之地也並不多。社會主體經濟是自給自足的農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農業的主要經營方式是一家一戶的小農經濟。即使是擁有「千頃田」的大地主,一般也並不集中經營,而是把土地分成幾十畝、十幾畝的小片分別出租給一家一戶的佃農,每年收取佔收穫量二分之一的地租,具體經營並不用操心──缺乏集約化、商品化的農業並不需要複雜的知識來經營。城市工商業雖然從絕對數額來看規模巨大,但在整個社會經濟中的比重並不很大。四分之三的商業分散於農村的集市,長途販運商業比例較低,且不依靠嚴密的法律及公開的會計制度來維持,所以也就不需要讀書人來提供法律上、經營上的服務。
僧多粥少,名額有限
讀書人的「華山一條路」是做官,而政府官僚機構規模則受到財政、人事的制約,不可能趨向無窮大。尤其在君主專制政體下,如果官僚隊伍及準官員、享有特權的士大夫階層過於龐大,就會對皇權本身產生威脅。所以古代皇帝總是煞費苦心地維持國家財政與官員隊伍、準官員隊伍,以及皇權專制勢力與社會士大夫階層勢力之間的平衡。在這一方面,清朝統治者最為成功──透過對參加科舉考試人數、取中名額、考試次數的精心控制,有效地掌握了附屬於皇權的士大夫數量、規模及其分佈。而且為了防止官僚隊伍中士大夫力量過強,清朝皇帝又允許用銀子「捐納」為官,以這種「異途」官員和滿族貴族官員來抑制士大夫勢力。由於這種控制,清代讀書人若想出仕為官,就不得不努力攀爬一個層層台階都極為陡峭的大金字塔。
讀書做官金字塔
清代「讀書做官金字塔」的基礎是數以千萬計的讀書人。而早在識字的啟蒙教材裡,就開始灌輸「讀書做官」的儒學傳統,因此理論上,每個識字者都有著出仕為官的心理準備或主觀要求。他們通過縣官主持的每三年兩次的「縣試」、知府主持的「府試」而得以進入金字塔底層為「童生」。全國童生總數估計為兩三百萬人。
接著,各省學政每三年主持兩次「院試」,童生參加院試如能考取,就成為一名「生員」(俗稱秀才)。生員在理論上不過是縣、府官辦學校的學生,但卻能夠享受很多政治、法律上的特權,諸如可以禮見地方長官而不用下跪、可以不受體罰、免去差役,成績好的「廩生」還可獲得政府發放的「膏火銀」等等。所以考取生員就算是進入了準官員的特權階層──士大夫階層或「紳士」階層。這是金字塔的第一層台階,錄取名額限制極嚴。
千萬當中篩選的佼佼者
十九世紀時,全中國一千七百四十一所官學,每次錄取兩萬五千零八十九人,錄取率僅為百分之一、二而已。所以能爬上這第一層台階的讀書人,已是相當不容易了。當時全國生員總人數約為四十六萬人,他們可以考「五貢」進入第二層台階(五貢指五種貢生,即恩貢、拔貢、副貢、歲貢、優貢。貢生是京師國子監學生,而以「貢」為名,是指貢獻人才給皇帝)。貢生可以經挑選當官,也可與其他生員一起向第三層台階──「舉人」衝刺。
考選舉人的考試稱「鄉試」,每三年在各省省會舉行一次,全國總錄取名額不過一千三四百人,錄取率僅百分之一、二。舉人總數約有一萬八千多人,他們可以經過「大挑」考試當官,不過大多是教職。要想當地方長官,就得參加每三年一次的全國性「會試」。會試被錄取的稱為貢士,貢士再經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就成進士。進士是第四層台階,每次只錄取兩三百人,考取率也不過百分之二、三而已。進士總人數約兩千五百人左右,構成士大夫階層的核心。至於這個金字塔的頂尖,則是每次會試、殿試中的佼佼者──十幾名翰林學士。
與讀書人要爬的這個金字塔相對應的,是官僚機構的金字塔。清代官職編制上有兩萬七千個,其中文官約兩萬個,武官約七千個。讀書人所能填補的並非文官職位的全部,實際上有將近一半的官職是授予「異途」(包括捐納或滿洲貴族)的。所以只有進士才肯定能當官,而舉人、貢生做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上數字參考張仲禮《中國紳士》)
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從幾百萬讀書人中只能出一萬左右的官,可見讀書做官跳龍門之艱難。《儒林外史》中馬二先生勸告匡超人的話具有典型意義:讀書人「總以文章舉業為主,人生世上除了這件事就沒有第二件可以出頭。不要說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館、作幕,都不是個了局。只是有本事進了學,中了舉人、進士,即刻就榮宗耀祖」。
不過跳不進龍門的,只能走教館或作幕這兩條路。從讀書人所學無非是如何做個好官的道德訓誡而言,作幕更為自然。清代幕學名著《佐治藥言》起首就稱:「士人不得以身出仕,而佐人為治,勢非得已。」大多數幕友都是功名不就才轉而作幕的,雖只能「佐治」而不能「主治」,但畢竟是官府衙門的沾邊者,於心可安,還能自詡為「治國平天下」的一員,不至於像周進那樣無地自容。另一方面,作幕的收入也較穩定,從「治生」的角度來看,仍不失為一條道路。「筆耕」、「舌耕」總比「手耕」要好。《佐治藥言》亦說:「吾輩以圖名未就,轉而治生,惟習幕一途,與讀書為近,故從事者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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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內容摘錄自《師爺當家:明清官場幕後傳奇》,實學社出版,遠流發行)
最新更新日期:93.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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