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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歷史的雙重改變(中)──曹操的評價之謎

文/曾紀鑫

多重性格、正邪兼揉的複雜人物

  曹操的評價之謎主要表現在他的一言難盡。他是一個相當複雜的人物,其言行舉止往往因評價者所取的角度不同,觀點與看法截然相反。就歷史上的真實曹操而論,他不是某一理念的化身,而是具有多重性格、正邪兼揉的複雜人物,也就是說,他既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一個豐富完整、有血有肉的人。

  小時候,他就喜歡弄點惡作劇,並將這種「把戲」玩到了他的叔父身上。據傳說,曹操的叔父一直看不慣他那無拘無束的行為,常到他父親那裡去告狀,而每一次告狀的結果免不了會遭來父親的一頓斥責與怒罵。曹操對此又恨又怕,後來就轉動腦子想了一個法子整治他的叔父。

  一天,他遠遠地看見叔父走了過來,就故意做出一副張牙咧嘴的樣子,將一張小臉扭曲得不成人樣。叔父驚異地問他:「你這是怎麼啦?」曹操回答說自己突然中風了。

  叔父嚇得不行,趕緊跑去告訴他的父親曹嵩。曹嵩一聽也急了,忙將曹操叫去一看,並未發現半點異樣,就說:「叔父剛才說你中風,怎麼這麼快就好了?」曹操說:「我玩得好好地,怎麼會中風呢?肯定是叔父不喜歡我,就這樣故意誣告我、詛咒我。」曹嵩一聽,也就聽信了兒子的話。此後,叔父又來反映曹操的不是,曹嵩就不肯相信了。於是,曹操也就更加放蕩無度了

  傳說固然當不得真,即使所言不虛,也是小孩子的調皮搗蛋,大可不必「上綱上線」,可那些反對、醜化曹操的人卻總是以此為據來證明曹操的奸詐與生俱來、無可更移。

  本文半點都沒有要為曹操「翻案」的意圖,只不過引導讀者如何一點點地剝去後人披在曹操身上的那些花花綠綠的「外衣」,儘量再現一個真實的曹操,還他的本來面目。

  當然,曹操身上之所以容得下厚厚的「外衣」,臉上能夠塗抹一些厚厚的「白粉」,與他本人的德行操守有著必然的聯繫,也就是說,他那不甚檢點的言行及有虧的操守為後人的「演義」提供了令人信服的依據與基礎。比如撒謊騙人、飛鷹走狗、不務正業、心思難窺、陰鷙猜忌以及為了達到某一目的而不擇手段等等。他無拘無束,放蕩不羈,我行我素,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半點都不顧忌旁人的議論評說,時常做出一些違背儒家禮教的事情,自然為封建道德所不容。

   然而,當曹操在二十歲時被舉為孝廉走上從政之路後,他似乎革心洗面,開始規規矩矩地當官做人了。為了改變屈辱的宦官家世,達到出人頭地的目的,以曹操的智慧而言,他肯定能於一眼就可窺見官場的虛偽,因此,哪怕做出一些姿態,也是十分必要的。是的,他需要樹立一個良好的形象,得到世族清議的好評,獲得謀官上進的政治資本。即使如此,他也沒有過多地苛刻自己改變自己,始終保持著一種難得的人生本真。他與宦官集團決裂,首舉義兵討伐董卓,頗有一股慷慨激昂的英雄氣概。而這,正是血管裡流淌著的一腔青春澎湃的熱血在推動著他博取功名、昂然奮進。

  曹操迎獻帝於許昌,既是他人生成功的「得意之作」,也是人們對他的評價開始「走下坡路」之肇始,他也因此而每每為後人所詬病,並落得個「奸臣」的罵名。

曹操的人才觀

  曹操最為後人稱道之處,便是他對人才的重用。為了將真正有用的人才籠絡、團結在自己身邊以達到「為我所用」的目的,曹操不計前嫌、不避親仇、唯才是舉,主張「舉賢勿拘品行,取士勿廢偏短」,不以儒家傳統道德衡量人才之得失,即使是「不仁」、「不孝」之人,只要懷有「治國用兵之術」,他都大膽起用、重用,虛心地聽取並採納他們的良好建議。這些正確開明的「人才政策」也使得曹操身邊猛將踴躍謀士雲集,這也是他克平群雄、建國立業之根本。

  曹操選人將才幹放在首位,這與以德為主、德才兼備的傳統標準大相徑庭,簡直就是對中華儒教觀念採取的一次大規模顛覆行為,自然要遭到封建衛道人士的猛烈抨擊。

  就曹操的人才觀念本身而言,也確實存在有著許多攻擊與貶斥之處。從維護自己的統治出發,他希望所用之才都是一些「吾得而用之」的奴才。閹宦之人在儒家經典教義中沒有政治地位,曹操從小深受其害,所以他將「唯才是舉」作為高於其他一切標準之上的首要條件,「不拘一格降人才」。同時,「閹割意識」從小就積澱在他的潛意識深處,稍不留意,他就將這股無名的怒火發洩在天下人才身上:他希望所有人才對他循規蹈矩、服服貼貼,於無形中不知不覺地閹割著中原大地最優秀最傑出的寶貴人才,使得他們異化變態,沒有陽剛之氣,沒有反抗精神,沒有獨立意識,有的只是一些陰柔與服從的「假男人」。

  禰衡恃才傲物,喜歡隨意褒貶人物,還當眾脫衣擊鼓羞辱曹操,曹操恐擔負不能容人的罵名,就將他送到南陽,變相地把他驅逐出境,使了個「借刀殺人」之計;孔融桀驁不馴,反對曹操專權,曹操用計構陷其罪,以圖謀叛亂、大逆不道將他處死;名醫華佗不願做官為奴,曹操就派人將他從老家抓回關到獄中,活活拷打致死,結果使得一代名醫絕術失傳,等到曹操自己頭痛發作及兒子曹沖病重無人醫治時,已是悔之晚矣;荀彧反對曹操晉爵魏公,曹操毫不猶豫地將他逼死;崔琰只因在給友人的信中寫了句「會當有變時」的語句,就被認為是想推翻曹操的政權而命他自殺;陳留人邊讓居功自傲,曹操無法容忍,把他及其全家一同捕殺……

  但是,他又特別能容人。劉備曾先後兩次投奔曹操,其目的明眼人一望即知,不過是「勉從虎穴暫棲身」而已,謀士也不只一次地勸說他除掉劉備以絕後患,都遭曹操拒絕;關羽被捉,執禮甚厚,在得知他即將逃離的消息後,仍厚加賞賜,即使關羽出逃諸將請求追擊,曹操也不聽從。如果曹操真能趁機殺了劉備、關羽,恐怕就不會有後來的赤壁慘敗及鼎足而立的三國局面了;曹操與張繡爭戰多次,好幾次被他打得落馬大敗,兒子、侄兒及愛將典韋都死於張繡之手,但曹操最終還是不計私怨、寬宏大量地接納了他的投誠,並委以重任;袁紹那篇討伐曹操、罵他為「贅閹遺醜」的檄文即出自文人陳琳之手,面對如此惡毒的攻擊,曹操在打敗袁紹後陳琳請降,他不念舊惡,責備幾句也就罷了,還授予他官職;官渡之戰結束後,曹操繳獲了不少自己陣營暗中與袁紹往來的信件,他全部付之一炬,一概不予追究……

  曹操真是一個複雜之人,坦誠與權詐、寬厚與忌刻、多疑與信任、輕佻與威重這些相互對立的正反因素集於一身。如同他的身世一樣,他本身也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人物。他性格的這種多面性、複雜性也為後人對他的正反評說留下了相容可塑的彈性空間。

(本文摘錄自《上帝之手:撥動歷史的轉盤》一書)

最新更新日期:200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