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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于學彬

  禰衡才辯過人、愛耍個性,不知節制。逞一時之快,下場奇慘。

  禰衡的才幹幾乎是眾所公認的。孔融在所上的推薦表章中,就稱讚他「淑質貞亮,英才卓躒」、「目所一見,輒誦之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忠果正直,志杯霜雪;見善若驚,嫉惡如仇。」范曄在《後漢書》裡評論他說:「少有才辯。」曹操也曾說:「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禰衡文章,播於當今。」另外,從劉表揭露曹操借刀殺人之法,是「使我受害賢之名」,亦可見劉表對禰衡的推崇。就是禰衡初到黃祖之處的時候,黃祖對他也是善待重用的。

  然而,這樣一位被稱「才」稱「賢」的人物,非但無法獲得大家的喜愛,反而一再遭遇「借刀殺人」之計的迫害,被當作「燙手山芋」而送來送去,最後終究無法逃過一劫,落得英年早逝的下場。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腐儒舌劍,反自殺身

  曹操在聽到禰衡被黃祖所殺時,曾說:「腐儒舌劍,反自殺矣!」這其中雖有幸災樂禍和罵人的成分,卻也一針見血道出了禰衡之所以遇害的主要原因,即他把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當作一把利劍,到處傷人,結果引起眾人之惱恨。

  當初禰衡來見曹操時,曹操沒給他安排座位,結果引起他的不滿,仰天長歎道:「天地雖闊,何無一人也!」怨天怨地倒也無妨,可他偏偏要把這種不滿發洩到曹操手下的文臣武將的身上。他當著眾人的面說:「荀彧可使弔喪問疾,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唸賦,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詔,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于禁可使負版築牆,徐晃可使屠豬殺狗;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其餘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耳!」禰衡這一口氣不但指名道姓地辱罵了十四人,而且末了一句「其餘皆是……」又給眾人一個狗血淋頭。因此,張遼當時就氣憤不過,對曹操說:「此人出言不遜,何不殺之?」

  然而,禰衡這樣還不過癮,竟藉機大罵曹操:「汝不識賢愚,是眼濁也;不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濁也;常懷篡逆,是心濁也!」一口氣給曹操數了六條罪狀。我們姑且不論他是否冤枉了曹操,僅從這種當面揭短的行為看,莫說是曹操,就連一般人也難以忍受。因此,曹操終於表示:「禰衡辱吾太甚,故借劉表手殺之。」

  當曹操強行派禰衡前去勸降劉表時,送行者皆端坐不起,以表示對他的「回敬」。禰衡見狀大哭,並說:「行於死柩之中,如何不哭?」結果眾人回答:「吾等是死屍,汝乃無頭狂鬼耳!」禰衡聞言,老毛病又犯了,立即反唇相譏:「吾乃漢朝文臣,不作曹瞞之黨,安得無頭?」眾人聽罷氣憤不過,便都說要殺他,荀彧急忙勸阻道:「量鼠雀之輩,何足汙刀!」禰衡不甘示弱,馬上接口:「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謂之蜾蟲。」大家都討個沒趣,便恨恨而散。

  禰衡被曹操強行送到荊州見劉表後,表面上他雖對劉表歌功頌德,實際卻暗行譏諷嘲罵之能事。劉表無法容忍禰衡對自己的「戲謔」,但又不願中曹操「借刀殺人」之計,遂將禰衡送到性情暴躁的江夏太守黃祖那裡。一日,禰衡、黃祖兩人都已喝醉,黃祖想向禰衡討兩句恭維之詞,哪知禰衡不知死活,冷冷說:「汝似廟中之神,雖受祭祀,恨無靈驗!」黃祖聞言,頓時惱羞成怒,再加上酒力上湧,便下令斬了禰衡。

  如果說禰衡「裸衣罵曹」,是因為曹操常懷篡逆、欺君罔上,並且對自己過於輕慢,不肯重用的話,那麼他的那些舉動當然可以理解。但禰衡見誰罵誰,以尖酸刻薄為能事,著實看不出有多少道理。當然,在那個天下大亂的年代,憤世嫉俗在所難免,但不知處世之法,是非常危險的。

  《菜根譚》說:「為人處事應為奇不為異,求清不求激。」那麼,何謂奇、清?何謂異、激?《菜根譚》的解釋是:「能脫俗便是奇。作意尚奇者,不為奇而為異;不合汙便是清。絕俗求清者,不為清而為激。」這裡講的是最基本的處事原則。所以,像禰衡這樣的知識份子,應該「處事不宜與俗同,亦不宜與俗異;做事不宜令人厭,亦不宜令人喜。」(《菜根譚》)一個人的言行舉止,既不能與世俗同流合污,但又不能與世俗格格不入;既不能處處惹人討厭,更不能低三下四地曲意迎合。

  此外,處世方法的選擇,還要看整個社會環境。《菜根譚》說:「處治世宜方,處亂世宜圓,處叔季之世當方圓並用。」當政局清明時,應剛正不阿;當政局昏暗時,應圓潤老練;當政局處於更替不穩定之時,則應剛直與圓潤並用。

  再則,曹操針對禰衡所講的「腐儒舌劍,反自殺矣」,也包含深刻的處世哲理。《劄記》說:「惡言不出於口,忿言不反於身。」意思是如果不對別人惡語相向,那麼憤怒無禮的語言就不會反報復到自己的身上。由於禰衡首先「犯眾」,因此才引來「眾怒」,所以說,禰衡的殺身之禍,禍端正在禰衡自己。

(本文摘錄自《三國啟示錄》一書)

最新更新日期:2006.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