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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澤雄
郭嘉在嚴於治軍的曹操營帳裡,也許有著最為落拓不羈的步態、最不拘常理的行為,但是看在偏愛他的曹操眼裡,卻是這樣譬解的:此乃非常之人,不宜以常理拘之。
這個人有一雙望穿秋水的眼睛。這個人有一道洞穿人心的目光。自古就有這樣一種特殊的天才,他們的功業,即使不是高入雲霄,改天換地,卻至少是不可理喻的,他們以自己拗轉正常生命成長鏈的成就,使我們的日常生活常識冷不防受到沉重打擊。
執中處理,動無遺策
有一段話經常被人提到,並以此作為郭嘉才智的明證。當曹操正為自己是否具備與袁紹對抗的能力而委決不下時,郭嘉口若懸河,滔滔汩汩地一連舉出十條理由,以證明「公有十勝,紹有十敗」。我曾多次對郭嘉這番陳辭犯過疑,我覺得正如孟子、賈誼的雄辯中往往藏著某種大而無當的內容一樣,郭嘉的這段分析似乎也攙雜著不少水分,其中重複冗沓之處正亦不少。「度勝」、「謀勝」無甚區別,「德勝」、「仁勝」、「明勝」、「文勝」等,分類亦不甚科學,有湊數之嫌。﹝按:此段大話陳壽不載,見裴松之注引的《傅子》一書。﹞
我的觀點是:郭嘉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若去除話中對袁紹的藐視,則其餘種種均可見出傳統儒士的迂闊誇誕習氣,與郭嘉擅長的一針見血風格完全背道而馳。郭嘉並非不具備口若懸河之才,否則曹操也不會作出「每有大議,發言盈庭,執中處理,動無遺策」的評價,但郭嘉的發言應該更具針對性才是,應該更為簡潔、幹練才是,他感興趣的首先在於可操作性,在於其中智慧的含量,而不是侈言行動的理論依據。
我們知道曹操之所以與郭嘉最談得來﹝所謂「惟奉孝最能知孤意」﹞,正在於兩人有著相近的務實風格,試著感受一下曹操詩文的實在風格,亦可知大言炎炎的風格﹝即使其中頗含哲理﹞不太可能得到曹操的激賞。
將曹操與他對手的關係看成戰國時代秦與六國的格局,也許會有助於我們認清當時的形勢。由於除了袁紹、孫策、劉備等人外,其餘人等大多僅為割據之雄,他們習慣於偏安一隅,並無鯨吞四海之志。他們的用兵行動往往更像一種不夠光明磊落的冷拳,只在有利可圖之時實施偷襲,本身並沒有明確的戰略意圖。這樣,獨以「六王畢、四海一」為己任的曹操,便正可效「連橫」之法,利用別路軍事集團的弱視短見,予以各個擊破。事實上「遠交近攻」、「先弱後強」正是荀彧這位首席謀主為曹操定下的軍事方策,郭嘉的「分化擊之」使曹操的軍事謀略更加完善。此外曹操更曾大打「奉迎天子以令諸侯」這張王牌,交錯使用恐嚇和安撫之法﹝如遣鍾繇安撫西北,不斷地給暫時無力顧及的人物封官許願,還經常命令對方把兒子送來許昌,以為人質﹞,以便在中原集中優勢兵力,對強敵逐一擊潰。這與當年出函谷關的秦軍,利用六國間的利害關係最終一統天下的做法,確也不無相似之處。這裡,郭嘉對一個個敵手心理狀態的準確判斷,便常常成了曹操獲勝的關鍵。
料敵如神,計出險招
這個弱不禁風的青年,有著驚人的膽略。他的作戰計畫總是最大程度地追求效率,為此不惜將風險係數每次都置於高危點上,他對對手心理的揣摩已經到了神而化之的程度,以致我們難免會想:總不見得郭嘉正好算度到袁紹的愛子會在曹操進攻劉備時生出一屁股的疥瘡,導致袁紹方寸大亂,從而放棄了一舉擊敗曹操的絕佳時機?中外戰爭史上,恕我孤陋寡聞,我的確沒有看到這種先例,而郭嘉竟屢試不爽,曹操竟言聽計從。
郭嘉的謀略當然也非全然寄託在對手心理的把握上,但卻無一不是寄託在甘冒奇險的膽量上。他說服曹操放棄輜重,突襲烏丸的那一仗,不僅打得極為漂亮,在曹操軍旅生涯中也最為兇險。
建安十一年﹝西元二○六年﹞夏天,北方多雨,道路難通,曹操在設置了一些撤軍假象之後,暗中率領一支輕裝精兵,在嚮導田疇的帶領下,「塹山堙谷五百餘里」,來到早已廢棄的西漢右北平郡治的廢墟,經過被烏丸毀壞得破敗不堪的遼西大道,突然出現在蹋頓王的背後。烏丸軍措手不及,首領蹋頓也被張遼擊殺,同年秋天,袁尚終於被徹底消滅。這次行軍由於路況極端惡劣,沿途有長達二百里的地段乾旱無水,須掘地三十多丈才能見水。當糧食吃光以後,曹軍將士又不得不先後殺了幾千匹戰馬充饑,才艱難抵達目的地,並一舉救出不少淪陷敵手的漢人。且不去爭論這一仗是否屬於反侵略的正義之戰,僅從兵家權謀的角度看,它也是很值得玩味的。
(本文摘錄自《三國英雄基因》一書)
最新更新日期:200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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