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武者德川家康
 
 
「熱血沸騰!」──這是遠流【日本館】主編吳倩怡給《影武者德川家康》的評語。以下是她樂於跟讀者分享的出版主張、閱讀心得,以及編輯幕後的小故事。

 

Q:十幾年前,遠流推出山岡莊八的巨著《德川家康》,短時間內創下暢銷奇蹟,讀者遍及各階層領域。今天為何會再引進另一位日本作家隆慶一郎寫的《德川家康》,而且還是《影武者德川家康》?

 

A:歷史小說揉合了虛構與真實,作家如何去編織史料,並在其縫隙中融入自己對該段歷史與人物,乃至人生、生命的見解,正是閱讀歷史小說之醍醐味所在。也因為有此發揮空間,各大名家皆能有其詮釋,同時作品會反映了寫作年代的氛圍與特色。

山岡莊八的《德川家康全傳》在台灣奠定了戰國小說的閱讀基礎,所發揮的影響力不只限於書市,甚至在政治、社會層面也引起了許多討論。一方面當然是作者功力,此外還加上主人公之魅力,以及台灣當下時空與之的呼應;但承前段所述,山岡莊八的《德川家康》不會、也不該是這位精采歷史人物面貌的唯一解答。

描繪過德川家康的尚有司馬遼太郎等知名作家。那為什麼以隆慶一郎的《影武者德川家康》為第二棒呢?首要原因,這部作品吸引人的是它的寫作手法:情節鋪陳峰迴路轉,節奏快速畫面強烈,人物刻畫鮮明極具魅力,極具閱讀快感──既然是小說,精采的故事與角色缺一不可!

再者,全書的構想與鋪陳極為大膽,書名《影武者德川家康》,德川家康在第二十餘頁即斃命,後續全由影武者擔綱──他要怎麼「掰」出這麼一大段故事,卻又不悖離目前已出土的史料?這正是看頭之所在!往往情節發展至勢無挽回之境地,卻又腰一挺鷂子翻身柳暗花明,讓人大嘆過癮、過癮!而這不正是閱讀歷史小說樂趣之所在嗎?

Q:德川家康本尊竟然死於關原之戰?這個假設實在大膽,作者的推論基礎是什麼?

 

A:關於這個問題,首先來看看隆慶一郎在〈後記〉中怎麼說:「被家康吸引,就像對惡女著迷似的。很久以前我就深有此感。二者都叫人無法掌握其真面目。一生起伏(惡女的話,就是情感的起伏)實在太大了。看似善卻是惡,看似惡卻是善。以為他是個完全實事求是的現實主義者,卻明明又是個不切實際的追夢者。處心積慮取得天下後,僅實際掌握兩年便拱手讓出,轉而在駿府創立小型的獨立共和國。」

「無論何種風貌都透著可疑。叫人忍不住懷疑其真實面目究竟為何?何者才是他真正的心意?」「此怪物最後且最大的轉變是以關原之戰為分界點。」

隆慶一郎繼而一一舉出家康在性愛、親子、權位等面向上的態度轉變,以及關原戰後的各種權力佈局、工程興建設計,來說明他為什麼會對歷史上的家康,是否從頭到尾都是同個人,產生疑問。

其實懷疑德川家康真實身分的想法,隆慶一郎並非首先提倡者。他從史料描述中嗅到異於尋常,進而讀到一本小書《史疑德川家康事蹟》,給了他靈感:幼年當人質的家康,與日後掌握重權的家康顯然是不相干的兩個人。

他的直覺是,轉捩點在關原之戰。因而他從全新的角度重讀德川家正史《德川實紀》,並將思索的結果寫為小說。我對於他可以從死板板的史料中去了解人物,宛如對方是栩栩如生的真人,去拼湊,去比對,進而發揮想像力,得出假設──即便它永遠無法獲得驗證──這樣的推演過程,只能佩服,並且歡快地享受之。

 

Q:你剛剛提到,《影武者德川家康》的人物刻畫鮮明極具魅力,在你看來,作者的寫作筆法有何獨到之處?

 

 

A:對於隆慶一郎的人物描寫,印象最深刻的是,非常立體而全面。

影武者世良田二郎三郎在隆慶一郎的筆下,是一個嚮往自由,運用智慧以及手邊能獲得的各種資源,為生民百姓爭取安穩生活空間的人物。扮演德川家康的十五年間,他面對敵人的暗殺、各大名的競爭、家康嫡子的奪權威脅,最終成功,看起來完完全全標準的智勇雙全,但隆慶一郎並未這麼便宜行事地給我們一個單純的偶像崇拜。

二郎三郎其實是騎虎難下。原本以為在德川家康取得天下後,他就可以回歸鄉野。誰曉得主公竟然意外斃命,他只好咬牙頂替。他有猶豫,有灰心,有害怕。但終究選擇站在他能有所發揮的高度上,為他相信的價值奮鬥、爭取。

平面的英雄容易描寫,偉大的凡人才難刻劃。

隆慶一郎是台灣讀者非常陌生的名字,卻有此等功力?沒錯,因為他累積數十年劇本寫作經驗,這樣的磨練加上畢業於東京大學法文系、後從事教育的學術根柢,讓他揉製出寓教於樂的寫作手法。書中沒有冗長的說明解釋,輕巧點綴,便將閱讀遠方人物典章制度易有的困難與障礙消融於無形。

此外,隆慶一郎對男性情誼的描述,也讓人動容。亂世之中,相濡以沫,理念相投,即便性命相許,亦談笑風生,毫無眷惜。相信男性讀者讀了熱血沸騰,女性則傾倒於各角色的雄性魅力。



 

Q:對於不熟悉日本戰國歷史,或是不曾接觸過書籍、影劇等相關作品的讀者,也能很快進入《影武者德川家康》的閱讀樂趣嗎?

 

A:當然!我個人就是最好的例子。隆慶一郎將背景知識巧妙織入文本的手法,讓人毫不費力就能進入故事本身,而且緊湊的發展鋪陳,只讓人想一行行跟隨下去,深恐遺漏了一字一句,讓人喘不過氣;一方面想看到底會怎麼演,同時又擔心太快看完……

在此要講一段小故事。2008年台北國際書展,與新潮社版權室代表宮部先生會談時,聊起選書方向,當他得知遠流再度啟動日本歷史小說系列,略略遲疑後開口說道:「有一部作品,非常棒,就是篇幅長了些,不知道該不該推薦給你……」

聽到《影武者德川家康》,我笑了。不就是Miya口口聲聲推薦的那部嘛。「正在讀呢。真是厲害!實在太會寫了,隆慶一郎!」宮部先生掩不住臉上的驚訝與笑意:「怎麼這麼巧!」誰想到,接下來的話換我輕呼一聲了:「想當年,我可是隆先生的責任編輯呢!」

一方面驚訝於世界如此之小,宛如因陀羅網般彼此因緣牽動,也羨慕這位出版前輩有此福分,曾與這麼精采的作者共事過。尤其隆慶一郎本人豪放自由,不受拘束,渾身滿溢現代社會已少有的逸聞傳說,當年的宮部先生,想必也有其辛苦之處吧!

《影武者德川家康》不只為了戰國迷而寫,它是隆慶一郎寫作生涯的高峰代表作,濃縮了他對人生的態度,一大段期間的閱讀興趣追索。對於「何謂理想」看法的高度,與對「生民福祉」思考之廣度,在在讓《影武者德川家康》不只是一部歷史背景的娛樂小說,而有了經典的地位,至今仍廣為日本讀者佩服。若非如此,今年十月開始,新潮社何以會睽違十年,再度盛大推出【隆慶一郎全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