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螞蟻世界 螞蟻放大鏡

威爾森的蟲蟲之路

一九四五年,霍德伯勒在奧克辛福特意外地撞見到那個螞蟻群落之後不久,威爾森便從莫比爾(Mobile)老家搬到阿拉巴馬州的北方城市迪卡托(Decatur)。當時已屆十六歲的威爾森,朋友都叫他巴格思(蟲蟲,Bugs)或絲耐克(蛇,Snake),認為現在該是為自己的未來好好作打算的時候了。他打算向美國童子軍和抓蛇賞鳥這些雕蟲小技說再見,最好暫時也不與女孩子來往(不過,只持續一陣子),最重要的是,他要開始仔細思量自己未來的昆蟲學家生涯。

當時,他認為最好的途徑是鑽研某些可能會產生科學研究發現的昆蟲類別,以及取得相關的專業學識。他的第一選擇是雙翅目(Diptera,蒼蠅便是屬於這一目)。這個領域的研究機會相當好,光是美國境內這類昆蟲就超過了一千種,至於阿拉巴馬州的種類則大半還有待研究。然而,當時威爾森卻遇到了障礙。因為戰爭阻礙了昆蟲針(insect pin)的供給,這是用來保存與貯藏蠅類標本的標準器材。這種呈黑色珠狀針頭的特製昆蟲針是在捷克斯拉夫製造生產,當時該地已被德軍所佔領。

那個時候,他亟需一種只憑現有器材就可以保存的昆蟲。於是,他轉而選擇螞蟻。他的採集場地則是田納西河畔的林地與原野,器材包括容量5特拉姆(dram)的藥瓶子、藥用酒精還有鑷子,都可以在小鎮裡的藥局買到。他的教科書是惠勒完成於一九一○年的經典著作《螞蟻》(Ants),購書的錢則是晨間送報所得。

在此之前六年,立志成為自然學者的種子早已經深植於威爾森心中。當時他們全家居住在華盛頓特區的中心地帶,接近首都博物館區,週日短程駕車便可至該區郊遊;然而對這位未來的自然學者而言,更重要的是,他從家裡就可以步行前往國立動物園以及岩溪公園。在一個十歲孩子眼中,這裡正是一處美玉珍鑽唾手可得的魔幻自然世界。

陽光普照的日子裡,威爾森會攜帶一個捕蟲網與裝有氰化物的殺蟲罐,在動物園裡到處閒晃,為的就是能接近大象、鱷魚、眼鏡蛇、老虎與犀牛等動物;幾分鐘之後,他便踏上園後小路和公園林地小徑,開始捕捉蝴蝶。岩溪公園雖然小,卻是他心目中的亞馬遜森林,威爾森經常在最好的朋友,艾里斯.麥克雷歐(Ellis MacLeod,目前也是一位昆蟲學者,任教於伊利諾大學)的陪伴下,把自己當作學徒冒險家,一起進入想像力的深處,樂而忘返。

在其他日子裡,麥克雷歐與威爾森會搭公車前往國立自然歷史博物館,鑽研動物與自然棲息地,拉出琳瑯滿目的展示抽屜,研究世界各地的蝴蝶與昆蟲標本。這所偉大研究機構所展示的各種繽紛生命,令他們目不暇給也充滿敬畏之情。在他們的心目中,自然歷史博物館的館員個個都是頭戴尊榮桂冠之士,而位於此地的國立動物園園長更是散發出榮耀的光冕。當時的國立動物園園長是威廉.曼恩(William M. Mann),原先在美國國立博物館研究螞蟻。一九三四年,曼恩發表了一篇名為〈潛行的螞蟻,野蠻與文明〉(Stalking Ants, Savage and Civilized,)的文章。這篇住在附近地區學者的文章讓威爾森深受激勵,驅使他前往岩溪公園搜尋文中提及的螞蟻種類。

有一天,他經歷了類似霍德伯勒在奧克辛福特接觸到木匠蟻群落時的那種猶如神諭啟示般的體驗。當時,他與麥克雷歐一起攀登林木植被的小山,他扒開腐朽斷殘樹幹的樹皮,想看看底下究竟有哪些生物。霎時間,一大團閃耀著燦爛光澤的黃色螞蟻傾巢而出,並散發出一種強烈的檸檬味道。後來,威爾森本人於一九六九年的研究發現,這種化學物質正是香茅醛(citronellal),工蟻由頭部腺體分泌出這種物質,用來警告同巢的螞蟻和驅離敵人。這種螞蟻則是刺山蟻屬(Acanthomyops)的香茅蟻(citronella ant),牠們幾乎全盲,完全生活於地底。

樹幹裡的螞蟻雄兵很快就消散潛入黑暗深處,但是,牠們的身影已經在男孩的腦海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鮮活印象。那是下界世界的吉光片羽殘相……

(選自《螞蟻•螞蟻》第二章〈螞蟻之愛〉,遠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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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特.霍德伯勒(Bert Holldobler)︰

德國維爾茨堡大學玻維利生物科學研究中心的行為生理學與社會生物學研究所所長。他曾經獲得美國馮.洪鮑特基金會的美國資深科學家獎,以及德國政府頒發的萊布尼茲獎。他曾經擔任哈佛大學的阿加西茲動物學教授,並於一九九○年卸任。與威爾森合作從事螞蟻研究長達二十餘年,合著之《螞蟻》(The Ants)一書榮獲一九九一年度普立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