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台灣新建的寺廟乍看之下令人有美輪美奐之感,但若將這些石雕或木雕與古廟比較,總是覺得缺乏一種樸拙渾厚的美感。現代的石匠多利用電動工具雕琢,也許可以將人物、走獸、花鳥雕得非常細緻,但同時也失去了人工打造的渾圓而典雅的趣味。這種差異如同手工的蘇繡或湘繡一樣,機器總勝不過。
古代建築出自手工,當時寺廟的管理人或一般民眾對於傳統藝術也有一定程度的欣賞能力,不夠水準的雕刻是沒有市場的。我曾經訪問過一位住在迪他街的老石匠,他今天如果健在的話,恐怕有一百多歲了。他講一段故事,他年輕時隨父親從泉州渡台幫人建廟,有一次雕廟口的石獅,為了表現獅子的威猛氣勢,雕得較壯一些,但旁觀者講話了,「胖石獅會打瞌睡,怎能守廟門?」。當天晚上他偷偷地修改,將獅子雕瘦一些。不料第二天早上那批閒著沒事的人又來批評了,「石獅餓得這麼瘦,太可憐了!」。這胖瘦之間的拿捏似乎頗困難,但也說明了古時那怕是廟口那些閒人都有不錯的鑑賞能力,工匠的作品如果達不到一定水準,大概混不到飯吃。
古蹟反映古代的審美觀,當時的匠師手藝與欣賞者眼界同步,匠師養成教育較完備,徒弟拜師要學三年四個月,出師後還要磨練數年才能獨當一面。反觀今天,整修古蹟缺乏良匠,工藝粗陋。新建的寺廟雖然看起來精雕細琢,琳瑯滿目,但經不起細看與久看,這當然反映出我們這一代人已經喪失了品評傳統藝術的能力。
為了讓傳統能延續,古蹟或古街道的存在能夠成為立體的教材,耳濡目染教育群象。近年台北市都發局倡導保存迪化街及某些歷史性建築,即是要補單棟古蹟之不足,要使一條街全面地發揮影響力,所謂「人能創造空間,而空間也能塑造人」。我常常在街頭上看到台灣建築的單調乏味竟然與當代台灣人的面目神情很像,果真應驗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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