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理校園報》先讀為快
當「新」生遇上「老」 師

「卡拉,我在跟你講話耶!」

卡拉.蘭德理沒有搭理她媽媽,因為她現在很忙。

她坐在廚房的灰色折疊桌前,桌上散著一堆碎紙片。卡拉正試圖用一卷透明膠帶把紙片重新拼回來。小紙片一片一片的被黏到一張大約四十五公分寬的白紙上。最上方已經看得出一些樣子了,那是一排黑體字,是仔細模仿報紙標題所寫出來的。

「卡拉寶貝,妳保證過不會再這樣的。上次難道沒讓妳學到半點教訓嗎?」

卡拉的媽媽說的是卡拉四年級時發生在學校的那些事,就發生在她爸爸離開之後,而且那些問題持續了好一陣子。

「媽,別擔心啦!」卡拉心不在焉地說,她很專心在工作。

卡拉.蘭德理到開爾頓才六個月。她在四年級那年的四月搬來這個鎮上,打從第一天起,就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其他孩子覺得卡拉就是那種腦筋好、不愛講話、按時交作業、考試拿高分的女生罷了,而這種女生很難引人注意。她每天都穿褐色格子裙,搭配著乾淨的白色襯衫,就像教室地磚的花色一樣一成不變。她身高中等、手腳纖細,穿白襪黑鞋;淺褐色的頭髮總是梳在腦後,綁成細細的馬尾;淡藍色的眼珠幾乎不和任何人有目光接觸。就其他的孩子而言,他們知道卡拉的存在,但對她的認識也僅只於此。

但在卡拉升上五年級不久,整個情況在某天下午完全改觀了。

那一天就和在丹頓小學的每個星期五一樣。早上先上數學,然後是自然和體育,午餐後是健康教育,最後是在羅森老師的教室上閱讀課、語文課跟社會課。

有些老師總是會惹得家長必須寫信給校長,而羅森老師正是那樣的老師。信的內容大概是像這樣:

邦斯校長,你好:

雖然我們的小孩今年才二年級,不過請你務必讓他五年級時不會被分到羅森老師那班。

我們的律師說,我們有權讓校長知道我們的教育選擇,而且,依法你不能告訴別人我們寫過這封信給你。

因此,最後我們要再次敦請你採取行動,以確保我們的孩子不會被擺進羅森老師的教室裡。

敬祝 教安

住在開爾頓的某某夫婦 敬上

即使如此,還是有學生會被分到羅森老師那班。如果你媽媽總是太累而無力參與家長會或志工隊,如果你總是自個兒跑圖書館或只待在家裡讀書寫作業,那你就很有可能搬來開爾頓半年了,卻依然不知道羅森先生是個差勁的老師。要是你媽媽又不知道要寫信給校長,那你幾乎保證會遇上羅森老師。

羅森老師說他信奉開放式的教育。每年九月的親師座談之夜,羅森老師總是這樣解釋:孩子靠自己學習的時候,總是學得最好。

這其實不是什麼新點子。在美國,幾乎每一位老師都已經順利運用了這種學習觀點。

不過,羅森老師有他自己特別的作法。他會用一個故事、一張學習單、一串字詞,或某些閱讀資料來當作一節課的開場,接著他就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從紅色保溫壺裡倒些咖啡出來,攤開他的報紙,然後坐了下來。幾乎天天如此。

這麼多年來,每天在他的教室裡爆發的那些混亂,羅森老師已經練就不去理會的功夫。除非有人尖叫、弄壞課桌椅,或傳來打破玻璃的聲音,不然羅森老師連看也不看一眼。如果校長或其他老師抱怨他們太吵,羅森老師會請一位學生把教室的門關上,然後回去繼續讀他的報紙。

儘管羅森老師已經好幾年不曾照進度上課了,但一四五號教室裡,還是進行著不少學習活動。這間教室本身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一四五號教室就像一條巨大的教學冰河,累積了一層又一層的材料。羅森老師總是不停地閱讀,而過去二十年來,他所訂閱或購買的每一本雜誌,都留在這間教室裡,像是《時代週刊》、《好主婦》、《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史密森尼》、《蟋蟀少年》、《滾石》、《國家地理》、《男孩生活》、《有機園藝》、《紐約客》、《生活》、《兒童文粹》、《精良木工藝》、《讀者文摘》、《大眾機械》等,還有其他幾十種雜誌。這些雜誌一疊一疊的塞滿了書架,或是胡亂地堆在教室角落。報紙也都被堆在窗前,比較新的就堆在羅森老師的椅子旁邊,那一疊報紙幾乎快跟他的桌子一樣高了,剛剛好可以用來放他的咖啡杯。

教室的整面牆壁和好大一片天花板上貼滿了地圖、過期雜誌封面、剪報、語法分析圖、漫畫、萬聖節裝飾、手繪圖表,再加上林肯的蓋茲堡演說與獨立宣言的摘錄,以及權利法案的全文。無論是歷史、文法或文學方面的資料都在上頭,琳瑯滿目,令人眼花撩亂。

教室的佈告欄就像是一幅大型的時空捲軸,或是一張凹凸不平的七彩拼貼畫。每當羅森老師看到一些有趣的文章、海報或插畫的時候,就會把它釘上去,他也總是鼓勵學生這樣做。不過,過去這八到十年來,羅森老師都懶得把這些舊的剪報撕下來,就直接貼上新的資料。每隔幾個月,尤其是遇到天氣溼熱的時候,那些紙加起來的重量就會漸漸超出釘書針的負荷,然後,那一整疊剪報就慢慢地掉下來,去跟地板說悄悄話了。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時,學生維修小組就會去教具櫃拿出釘槍,把整面歷史片段再平整的釘回牆上,釘的時候,整間教室也跟著振動起來。

一四五號教室裡散佈著一些落地書架,有的書架放著驚悚小說、紐伯瑞文學獎得獎作品、歷史小說、名人傳記和短篇小說。有的書架上是年鑑、自然類圖書、世界紀錄大全、老舊的百科全書,還有字典。甚至有個架子上堆滿了快被翻爛的圖畫書,要是這些五年級大孩子想要回味自己小時候看過的書,這裡還找得到呢。

在教室的閱讀角則塞滿了抱枕,還有個用許多三角紙板拼貼成的圓頂,但破到只剩下一半。這個圓頂大約是十五年前某次學校成果展的冠軍作品,當時的學生還將圓頂的三角紙板分別塗上藍色、黃色或綠色,以這種設計來報告某些主題,像是非洲國家的國旗、美國的總統或者「印地安納波里斯五百賽車」近十年的冠軍得主等等,有許許多多不同的小單元。後來圓頂的一半不見了,看起來就像愛斯基摩冰屋在溫暖的天氣中放上一個星期之後的樣子。直到現在,每一節課都還是會有一番爭奪,看看是哪群死黨可以佔據這個圓頂。

校長一點也不欣賞羅森老師的教室,這間教室讓他覺得毛骨悚然。邦斯校長喜歡把東西整理得乾淨又有條理,就像他自己的辦公室一樣,每樣東西都有固定的位置,而且都好好地擺放在那個位置上。有時候,他會威脅要羅森老師換教室,但是卻沒有其他教室可以換。況且,一四五號教室位在學校最偏僻的一區,是離辦公室最遠的一個角落。邦斯校長絕不會願意讓羅森老師再靠近他一公分,想都別想!

儘管混亂又沒秩序,羅森老師的班級卻讓卡拉•蘭德理覺得很自在。她並不介意那些噪音,而且她也喜歡每天放學前有這不受打擾的兩個小時。她總是很早就到教室,拖一組桌椅到教室後面的矮書箱旁的角落,再把大地圖連同展示腳架拉到椅子後面。她會把書和紙張攤在右手邊的書架上,塑膠鉛筆盒放在左手邊的佈告板上。這樣就成了一個私密的空間,像個小辦公室,讓她可以好好坐在那裡讀書、思考、寫作。

就在那天,十月第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卡拉帶著自己默默做了一陣子的東西,用四個圖釘固定在羅森老師教室後面已經過度承載的佈告欄上。這是丹頓小學的《蘭德理校園報》創刊號。

——摘自《蘭德理校園報》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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