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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劫餘生──剝卦第二十三
剝盡來復
在講剝卦之前，我們要先談談「剝盡來復」這個已深入中國文化、滲透到各個層面的概念。我在泰、否二卦中說過，「否極泰來」這個成語其實是錯誤的概念，在《易經》的正確講法是「泰極否來」。「剝盡來復」或「剝極而復」同樣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概念，但它卻是正確的。浩劫是「剝」，浩劫後的重生再造就是「復」；所以「剝」後面是「復」，永遠生生不息。也就是說，再大的「剝」，再大的浩劫、挫折，不會把所有東西摧毀得乾乾淨淨，一定有人能熬得過去，渡過浩劫，重建文明。
從「剝」的字形來看，《說文解字》是這麼定義的：「剝，裂也。從刀，從彔。彔，刻割也。」剝字右邊是一把刀，左邊也是刻割，可謂是下了重手。從卦象來看，一陽下面五個陰，說明資源掏空、元氣喪盡，情勢岌岌可危，這時就得趕快想辦法整治。就像身體有毛病需要開刀，如果手術成功，就是剝極而復。身體健康如此，天災人禍、從挫敗中重新起步，也都是剝極而復。像臺灣九二一大地震、四川汶川大地震，都是死傷慘重的罕見災難，而災後從物質到心靈的重建、復原，都屬剝極而復的過程。再如二○○八年下半年的金融風暴對全球經濟造成巨大的打擊，使得原本看似牢不可破的信貸體系、金融體系瞬間崩毀，重建過程十分艱難，需要從培元固本開始慢慢調整，景氣才會逐漸復甦。這就是剝後再復。那要怎麼「復」呢？「復」的偏旁就是一步一步走，所以要靠人奉行復卦的原理，重視基礎，像履卦一樣腳踏實地的實踐。時日一久，「復」的效應發酵，核心創造力就慢慢恢復了。
復卦是《易經》第二十四卦，可說是乾、坤二卦之外最重要的卦，它是生命的核心創造根源、生命內在的主宰；亦即所謂的見天地之心、彰顯人的創造力價值。故乾、坤為父母卦，復卦即有小父母卦之稱。自然的創生是乾、坤，所有自然創造的事物都不能保證永續；滄海桑田或天崩地裂，都是常有的事。乾、坤之後的屯卦，就是自然天生、一切新生的象徵。但是像「屯」這樣清新的初生生命，還是會隨著屯、蒙、需、訟、師、比、小畜、履而發展變化；到了第二十三卦剝卦，還有滅亡的可能。但「剝」之後是「復」，靠著生命本身的力量，或人的智慧與創造力，亦有再生的可能。
因此，復卦象徵生生不息的力量，天地萬物即使受到剝卦的浩劫摧毀，還有重建再生的智慧與毅力，讓被剝的生命得以延續發展。然後到了第三十卦離卦，「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光輝燦爛的文明永續不息。如此才合乎〈繫辭傳〉講的「易」的定義—「生生之謂易」。「生生」就是易，生生不息、生了再生。屯卦是生，是天生、自然的生；復卦就是再生，而且是靠人的智慧和創造力，讓被「剝」破壞殆盡的再延續下去。所以不要怕剝，只要有「復」的核心創造力，依舊可以東山再起。可見，復卦非常重要，不管面臨自然界、個人、社會、組織，甚至更全面的災難衝擊，只要掌握「復」的精義，就可以安然度過。所以，如果遭遇人類文明的浩劫，文明社會的一切將剝之殆盡，那麼按照《易經》的原理，一定還有「復」的創造力；但這時就不能完全靠老天爺，得靠人類自己再造乾坤，有「復」的能力，這就是「生生」。人在天地造化之中「法自然」而學到這種「生」的能力，也就是復卦所代表的宇宙人生的核心真相，所以小宇宙也能顯現乾坤造化的原理。
復的再生原理
「復」這個字，不只是在復卦本身出現，它散佈在六十四卦需要「復」的卦跟爻中。像我們學過的小畜卦和履卦，裡面就有「復」的概念。履卦是很明顯的「復」，整個「履」都在做「復」的工作，以「復」的精神為實踐的核心價值。和履卦相綜一體的小畜卦也是如此，從一開始的第一爻就是從「復」開始：「復自道，何其咎？」及第二爻「牽復吉」，都是在做「復」的動作。
除了這兩個卦，六十四卦中還有很多代表復卦再創造、再生的原理。這種復的核心能力，必須要學、必須要培養。復卦中有一個「七日來復」的概念，如在蠱卦下定決心要大刀闊斧地改革，就有「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加上「甲」這一天，就是七天。所以不管 「蠱」的敗壞有多嚴重，只要懂得「七日來復」的原理，又可以天蠶再變，煥然一新。還有巽卦第五爻的「先庚三日，後庚三日」，也是一元復始、萬象更新。
必須一再提醒的是，「復」不是回到從前，而是全新的創造，不然就不是萬象更新。就像人體細胞的新陳代謝，每七天就全部更新一次。「復」就好比螺旋形的衍化，不是平面輪迴，而是不斷向上提升。就像春去秋來，每年春天都有共通的地方，但每一年的春天都不會完全一樣。人體經過剝極而復的新陳代謝，表面看起來一樣，其實已經產生全面的變化。所以「復」有重新創造的意思，代表生命的傳衍，父傳子、子傳孫，是DNA的基因遺傳；小孩有像父母的地方，也一定有不像父母的地方，有他自己的創造，多傳幾代之後，相似度就越來越少。所以「復」運用在文化上，就絕不是復古，所謂的文藝復興其實是繼往開來，是新的創造。隨著時間流逝，任何事物不可能逆流回到從前，它只能往前，所以「復」其實是創新，是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因此我們可以用「返本開新」四個字幫助大家正確了解復卦。「返本」，初爻就是「本」，上爻是「末」，本末終始，復卦就是要顯示「本」的意義，是生命的根基；有了這個「本」，才能開創其他東西。換句話說，我們要創新，一定要取得核心的創造力；如果不務本，就不會有真正創新的能力。就像我們研讀經典，吸收根本的智慧，但一定要在新的時代活用經典的智慧。所以「復」是返本開新，而不是考古癖。
剝、復的消息卦分析
剝卦是一陽下五陰，全被掏空了；復卦是一陽復始，五陰下一陽生，新的生機再度顯現。這兩個卦也是月份（陰曆）卦。復卦是十一月，剝卦是九月。在十二消息卦中，臨卦是臘月（十二月），觀卦是八月，再往前的泰卦是正月，否卦是七月。乾卦是四月，坤卦是十月。以十二消息卦來講，大部分是在上經出現，只有遯卦、大壯卦、夬卦和姤卦這兩組在下經。按照十二消息卦在卦序中的出現順序，從乾卦開始，其次是泰卦、臨卦、復卦，然後是大壯卦、夬卦。我們會發現，陽氣由乾卦開始越來越少，到泰卦的時候只剩一半，到復卦則只有一個陽。這說明在自然變化中，代表正面的陽氣越來越小，到了下經人間世的奮鬥階段，就要開始補陽；首先就是大壯卦有四個陽，然後是夬卦五個陽，所以人力要想辦法回天，陽氣一直消減下去是不行的。只有到下經，才會由「復」變「大壯」，「大壯」變「夬」，君子道長，小人道憂。這是十二消息卦在自然卦序中給我們的啟發，所以人的責任很重。
復卦跟二十四節氣的重要節氣「冬至」有關。中國人說「冬至大如年」，因為中國歷史上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冬至那一天過年，在《周易》的時代大概就是如此。按周朝、商朝和夏朝的曆法，歲首各差一個月，周朝在復卦的月份，即在冬至過年。在冬至那一天過年，其實很合適，一陽復始，從卦的符號來看，剛好是轉過來了。漢武帝之後變成泰卦的月份，亦即在每年的陽曆二月四日或五日立春那一天過年。泰卦跟復卦就差了兩個卦，夏朝的曆法就是如此。商朝是在臨卦的月份過年。這樣的曆法就比較複雜了，而且周朝諸侯各國也不一定統統採用周曆。總之，復卦的冬至節氣，長期以來是中國最重要的節日，影響至今，都還保留著冬至應當培元固本，所以要吃湯圓、餃子，還有冬至進補的記憶與習慣，正符合一陽復始的象。
復卦在月份上是陰曆十一月，剝卦是陰曆九月，中間隔了一個陽氣全消的坤卦，剝極而復；看著岌岌可危，可是一反轉，又獲得重生了。這就很啟發人。從西方星座的觀念來講，復卦是射手座，如果是射手座，自己就要有核心的創造力，人生過程不論碰到什麼浩劫，都要百折不撓，千萬不要燒炭、跳樓，那就辜負了「復」的星座。哪一個星座是剝卦？天秤座。但「剝」不一定是壞事，不「剝」怎麼「復」呢？「復」本身沒有意義，就是能夠讓「剝」復原。沒有「剝」哪裡來的「復」？這是一體的兩面，我們對剝卦不要有成見。
空五蘊，探真心
在現實生活中，有很多實例顯示，剝卦的結果不見得都是壞的。正因為「剝」才能激發「復」的能量，激發你用「復」來應付「剝」的局面。所以，「復」如果是修行的究竟，要探討生命的核心價值，那麼就要用「剝」的方法，把很多假象通通剝除，讓真相得以顯現。因此「剝極而復」有一個「碩果不食」的象，成熟的果實裡面有一個核仁—核心的創造力，那顆種子就是復的生命力，但是外面包了甜美多汁的果皮果肉，到剝卦上爻的時候，都得腐爛，只留下種子—核心的創造力，那就是「復」。換句話說，要是沒有透視能力，你怎麼知道果實裡面有生生不息的種子？這就是山火賁的概念，外面好漂亮，但漂亮的表象很快就沒了，能延續生命的是包裹在裡面的種子。要是果皮果肉的假象不剝掉、爛掉，怎麼看得到種子呈現的真相？可見，人生所有的修煉，「剝」是必修的。以我們學過的卦來講，蒙卦（）「九二」的「包蒙」跟觀卦（）「九五」的「觀我生」，這些高智慧、高境界的爻，它們的爻變通通是剝卦。蒙卦第二爻爻變是「剝」，就是把很多習氣剝除乾淨之後，生命的主體就可以「復」了。
剝卦的象用在佛教，就是修行的必要歷程—「五蘊皆空」。下面五個陰爻全部空掉，「色受想行識」皆是虛妄的假象，都得穿透、空掉，核心的真相自然呈現。既然「復」了，假象皆已剝除，了悟貪嗔癡慢疑、喜怒哀樂愛惡懼都是假象，當然能度一切苦厄。如果五蘊不空，痛苦執著自然是纏繞不去。就像觀卦的「觀我生」一樣，一定要經過剝的過程，才能真正地「復」，掌握到真相。
所以，「剝」就是「空五蘊，探真心」，「真心」就是「復」之後顯現的天地之心。如果不空五蘊，不經過剝的千刀萬剮，剝離虛妄的習氣，根本就沒有其他路子可以通到真心。所以想要探究真心，必須「空五蘊」，必須「剝」。也就是說，想要「復」，一定得「剝」，這是一體的，沒有僥倖。《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就是做「剝」的工作，把很多痛苦煩惱的來源通通剝除乾淨，才能活得灑脫自在。
占卦實例1：「三一九槍擊案」占象
上文講到「六五」跟「上九」互相利用的關係很重要。如果占卦占到剝卦動這兩個爻，會點到第五爻，兩爻變是互相合作的象——比卦，合作對雙方都有好處；可是最主要的關鍵還是「六五」要有冷靜觀察的智慧，因為點在「六五」那個爻。「上九」樂意配合，五爻也獲利，最後是比卦，大家和平共存，產生最大的效益。
有個案例是剝卦動三個爻。這是占算二○○四年三月十九日陳水扁遭襲，兩顆子彈事件的真相。「三一九槍擊案」中的兩顆子彈是一個懸案，神探來了都沒辦法，死無對證。那麼真相到底是什麼？不管人間的法庭能不能平反，總有天地鬼神的法庭吧？打槍的人是誰？子彈到底會不會轉彎？一顆子彈、兩顆子彈雖少，卻決定了臺灣四年的命運。事情發生後，臺灣在二○○四年和二○○五年之間社會對立的局面糟糕透頂，選舉後的訴訟也在進行。那時聽到各種說法，官司也在打，我就心平氣和地占了一卦問「三一九槍擊案」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結果是剝卦三爻齊動，點到第三爻、五爻和上爻。我們講過關鍵是第三爻，然後配合「六五」、「上九」承乘應與的關係，通過上爻穿針引線，結合第五爻的君位跟第三爻的民間執行者，這個三合一會產生什麼效應呢？三爻齊變為蹇卦，「蹇之時用大矣哉」，是風雨同舟的概念。這個結果充滿了戲劇性。事實上，三一九槍擊案最後不也造成戲劇性的逆轉嗎？是不是「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本來民進黨一定是選不贏的，但是兩顆子彈改變了選舉結果，選前翻盤，逆轉勝。換句話說，這一點效應逆轉整個形勢，在民進黨連任不利的剝卦局面中，因為有整合「貫魚」的能力，保住「六五」的大位，結果變成「無不利」。「六五」本身不可能翻盤，他得利用「上九」的關係，一條船上的人有共同利益，必須一致對外，爭取權力的延續，然後找到實際的執行者「六三」，一個不中不正的位置，由他去「剝之」，執行那不會造成重大傷亡的兩槍，結果當然「無咎」。
這樣虛晃一招，看著是剝，但不會傷到性命。而且「剝之无咎」的「六三」是最重要的宜變爻位。「六三」是「六五」透過「上九」找來的，三股力量合在一起，就造成逆轉勝的結果。所以他們不管彼此有什麼矛盾，都得合作。當這個卦象一出來，我們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六五」我們當然知道是誰；「上九」是誰，大概推也推得出來。「六三」是誰？絕對不是死在漁網中的那一個，早跑掉了。實際執行的就是「六三」。這是設計非常精密的局，三股力量串在一起，可能前一兩個月就提案，如果情況「剝」了，想逆轉勝，把最後一張牌打出來就可能有希望。
從正常的政治鬥爭來講，這樣一個三合一的佈局，真正知道核心機密的應該不超過五個人，像呂秀蓮絕對不知道。這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局，在「剝」中運用「蹇」的人性特質，造成「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的局面，使「六五」大位捍衛成功，「上九」也坐穩寶座，「六三」領到酬勞就銷聲匿跡。我們對這個局可謂是心知肚明，不過對破案沒有幫助。易占沒辦法幫你拿碩、博士學位，因為學術研究不承認，法庭也絕不會接納作為呈堂證供，但還是有良心的法庭知道；因為人世間的法庭要講證據，天地鬼神的法庭不必講證據。照佛家造業的觀點，所有的業都會跟著你走，「萬般帶不去，唯有業隨身」，等到我們講到坎卦的時候就知道了，無間地獄在等誰？絕對不是等我們這些安分守己的人。
占卦實例2：毓師仙逝
二○一一年三月二十日清晨，我接到同門黃師兄來電告知，毓老師一早身體不適，送醫急救。我心中頗生異感，勉強定下來占問吉凶，為剝卦三、四爻動，齊變有旅卦之象。剝卦生機耗盡岌岌可危，旅卦飄飄盪盪將有遠行，卦情大大不妙。剝卦「六四」爻辭：「剝床以膚，凶。」「小象傳」斷言：「切近災也。」老師多半已離人世。不久師兄再從臺大醫院來電，說老師急救無效往生，那陣子擔心的終成事實。
占卦實例3：法國國運不振
二○一○年三月底，我推算法國未來五年的國運，得出剝卦初、三、上爻動，齊變成明夷卦，剝卦「六三」值宜變為艮卦。
明夷為日落的黑暗之象，卦辭稱：「利艱貞。」剝卦資源流失，不利有攸往。艮卦遭遇重重阻礙，發展停滯。剝「初六」爻辭：「剝床以足，蔑貞凶。」基層民不聊生。「遇剝之明夷」，真是有夠慘！這當然是受了席捲全球的金融風暴的影響，由這些年的後勢來看，此占又說中實況。
──摘自《易經密碼 第三輯：易經六十四卦的全方位導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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