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詩如畫的繪本／胡玉立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云相逐。

《漁翁》 唐 柳宗元

最近林真美在誠品小講堂新開「閱讀經典繪本」講座，逐一闡述她心目中的繪本經典。這些繪本絕對經得起時間淘洗，卻有可能在台灣繪本書市的亂象中被淹沒。其中提到了令我低迴再三的一本繪本：《黎明》（遠流出版）。

猶記，第一次為孩子們朗讀這本繪本時，翻開第一頁，就只有「好安靜」三字，與頁面中央橢圓形堙鬱的暗藍色塊，那股沈靜簡潔的氣氛，頓時充斥了整個時空。

接下來的翻頁，是大膽而層次無盡的藍和再清朗不過的文字。隨著文字淡然的舖陳行走，畫面裡的湖光乍現，山色悄然流轉，蝙蝠、青蛙、小鳥逐一躍動，直至最後，當文字道出「山和湖都變成了綠」，畫面亦以左右全跨頁方式氣勢滂渤的「綠化」，毫不拖泥帶水。末頁的山水、朝陽和湖心中的小船黑影，一片和諧靜謐。

孩子們看著、聽著，悄然無聲，彷彿連一丁點的聲音，都會破壞了現場的寧靜氣息。

其實，那時的我，內心頗為惶恐。我擔心，孩子們並不喜歡或不明瞭這本書的意境。但，隨著為孩子朗讀的經驗累積，我明白，自己是多慮了。

孩子們聆聽時的專注神情和聆聽後的寂靜，適足以證明，他們自然地沈浸在由文字和圖象完美結合而成的氛圍裡。說書的大人們，毋須焦慮地詢問「好不好聽」、「看懂了沒有」，因為，享受如詩如畫的意境，是用不著言傳、也沒有年齡界限的。

1974年出版的《黎明》，至今已逾30年。30年前，《黎明》跨越了繪本傳統的敘事風格，首度以「詩」的形式，創造繪本無遠弗屆的可能性。讓繪本不只是可愛或逗趣文字及圖象的結合，而有了更深遂、更耐人尋味的意涵。在當年，這也意味著開始有像作者優利．修爾維滋（Uri Shulevitz）這樣的大人「看得起」小孩，不因為讀者是小孩，就降低自己的創作水平。更令人驚嘆的是，作者創作的靈感，是出自唐朝詩人柳宗元所寫的〈漁翁〉一詩；那「欸乃一聲山水綠」的絕景，竟得以由一介西方人之筆呈現，我們的確是該對作者心懷崇敬。

說起來，倒是今日絕大多數的大人們，需要更多的和智慧，才不會看輕小孩，也才會為孩子們挑選像《黎明》這樣充滿詩意的繪本。

日本雕刻家新宮晉的第一本繪本《草莓》（愛智圖書出版），是另一則繪本中的傳奇故事。裡頭如詩如畫、由點至面甚至擴及整個宇宙的風景意象，為閱讀者開拓了無止境的想像視野，甚至還傳遞出香甜誘人的氣息。感受繪本，在此刻已不單純只是視覺和聽覺，連味覺都派上了用場。孩子們就算不懂作者思維，相信也能因再三品味，而摸索出箇中滋味。

只可惜，中譯本因出版社在編排時出了失誤，漏了一句足以呈現南極北極之星球景觀的關鍵語句，雖然整本書魅力十足，這樣的疏漏，卻仍是一件殊為遺憾的事。繪本字字珠璣，出版還真是不可不慎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