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宏志導讀國際讚譽

天才海史密斯
◎ 詹宏志(【雷普利全集】總策劃)

  如果你讀的推理小說還不算多,或者如果你對偵探小說轉往犯罪小說的歷史也還不算熟悉的話(對常讀日本推理小說的讀者而言,這句話應該改為:如果你對本格派與社會派的分野還不算熟悉的話),當你第一次讀到派翠西亞.海史密斯(Patricia Highsmith, 1921-1995)的小說,你可能會覺得有點,呃,有點,有點擾人(disturbing)。

  Disturbing,擾人,沒錯,就是這個字。這是過去文評家討論到海史密斯的作品時最常用到的字眼,如果你沒讀過,讓我抄錄一段《紐約客》的書評給你:「派翠西亞.海史密斯的小說是無與倫比的擾人……是讓我們讀完之後餘夜難安的惡夢,讓我們意識到一種可以言喻卻不能解釋的恐怖可能性。」

  海史密斯小姐剛剛過世才幾年(1995年),留下了二十部長篇小說和七部短篇合集,在推理小說家之中,這樣的數量不能算多,但她卻以這些精采的作品在推理小說史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一群忠實追隨的書迷以及一個所謂的「海史密斯流派」(Highsmith School)。

  什麼是海史密斯流派?這些小說又為什麼會擾人?

  說來話有點長,請容我從歷史淵源說起,但又扼要地說吧。

  在偵探小說剛誕生的上古時期,或者說在福爾摩斯和華生醫師還未退休的時候,偵探小說家對犯罪的看法是很一致的,也就是說小說家們都覺得犯罪就是冷血,犯罪就是反社會,犯罪者大多道德鄙下,犯罪者應該繩之以法。就像福爾摩斯提到犯罪者時總是說:「真是一個冷血的惡棍!」

  從這些例子,我們看到在早期的偵探小說裡,作者是採取了與偵探同一立場的觀點來寫作的,小說和社會上的法律一樣,都是扮演伸張公義、捍衛秩序的角色;小說也站在無辜大眾的立場,扮演對犯罪者懼怕、受害、懷疑、憤怒的角色。至於在犯罪者那一邊,他們是誰?性格如何?童年如何?內心如何?偵探小說其實並不關心,犯罪者只是小說的工具,只是神探用來逞其聰明英勇的工具。

  但自從漢密特(Dashiell Hammett, 1894-1961)和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 1888-1959)開啟了美國冷硬派偵探的新紀元,偵探小說的關心就開始起了變化。這個時候偵探脫去了高智商菁英份子的色彩,變成一種不入流也不得已的職業,他們游走於社會底層,和犯罪者打交道,因而有了一個較親近的觀察。如同錢德勒的名言:「(他們)把謀殺還給有理由做這些事的人身上,而不是只提供一具屍體。」

  派翠西亞.海史密斯所寫的小說和古典推理小說或美式冷硬派偵探卻完全不一樣。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天才雷普利》(The Talented Mr. Ripley, 1955)是她的代表作之一,你可以看出它和傳統的推理小說有多麼不一樣。它也和偵探小說一樣有一位偵探,但他遲遲才出現在第二十七章,卻又在二十八章提早離去(全書共有三十章)。其他二十八章都沒有偵探的篇幅,小說究竟在做些什麼?

  小說作者和犯罪者在一起,詳細記錄犯罪者的一舉一動,記錄他的內心起伏,記錄他的思考邏輯;它讓讀者不得不和犯罪者站在同一立場,為他心驚肉跳,為他情緒起落,為他快被識破而捏一把冷汗。當你和犯罪者一起度過這些「犯罪歲月」,讀完之後你會感到道德崩潰,懷疑自己出了什麼問題,你害怕起自己內心黑暗的成分,看到自己犯罪的潛力,你開始覺得餘夜難安,覺得disturbing,呃,覺得擾人。

焦慮年代最危險的閱讀

  海史密斯小姐就是這樣一位犯罪小說史上獨樹一幟的小說家,許多名家都對她的文學成就推崇備至;推理小說史家兼評論家朱利安.西蒙斯(Julian Symons)說她是「嚴肅的犯罪小說家」,諾貝爾文學獎多次提名的文學大師葛蘭姆.葛林(Graham Greene)則說:「她屬於自創一個世界的作家,那個世界幽閉而非理性,每次我們步入其中,都不由得感到危險……」而基亭(H.R.F.Keating)更大膽地宣稱:「湯姆.雷普利將成為時代的產物,那個詩人奧登稱為『焦慮年代』的時代。」

  派翠西亞.海史密斯一九四五年開始有短篇小說發表,一九五○年她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火車怪客》(Strangers on a Train)問世,立刻震動了世界;這本小說的奇特構想吸引了大導演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的注意,將它改編為電影,他把海史密斯推廣成舉世聞名的小說作者。從《火車怪客》開始,海史密斯就顯露出她對犯罪行為的特殊了解;這本小說講到兩個在火車上相遇的陌生人,相約為對方殺去自己所恨的人,被殺的人因為與殺人者毫不認識,這種無線索的謀殺將無法被警方所破獲。這個奇特的構想以及故事一路的怪異發展,的確是前所未見的獨創作品。

  但派翠西亞.海史密斯最著名的作品,是一系列共四本以雷普利為主角的小說,其中又以《天才雷普利》最受讀者歡迎,而這位雷普利先生卻是最不可能成為小說主角的怪異人物。

  雷普利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很難說得清楚,他是一個賊,也是一位專門偽造文書騙人騙財的痞子,他習慣性地說謊,無法對女性產生好感(作者沒有明說,但雷普利極可能有男同性戀的傾向),必要時他會變得十分冷血而暴力;但他有一些天賦,就是對數字有些本事,對見機說謊也頗得心應手。像這樣的人物照理說不太容易成為人們喜歡的對象,但很奇怪的,隨著海史密斯的緊跟雷普利的描寫,我們不禁關心起這個毫無道德邏輯的犯罪者,甚至對他的安危開始感到緊張,生怕他的罪行就要敗露。當他無賴行騙,甚至冷血殺人卻僥倖過關時,我們卻又為他鬆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很擾人的閱讀經驗,但又令人難以閤卷;論者大都歸因於海史密斯處理人物的心理深度,她深明犯罪者天性中不可控制的衝動與自成一格的內在邏輯,描寫得既可怖卻又合情入理。而那些非理性的犯罪衝動又隱隱與我們內在的某些聲音若合符節,讓我們讀後害怕起自己來。

  如果你是一位純文學的愛好者,你也許也會看出,《天才雷普利》其實是一部犯罪版的《奉使記》(The Ambassadors, 1903);《奉使記》是心理小說大師亨利.詹姆士(Henry James, 1943-1916)的晚期經典,寫的也是一位美國人奉命前往歐洲勸回一位年輕人的故事。《天才雷普利》開始時,神祕的老人看上雷普利(雷普利以為警察盯上他了,嚇出一身冷汗),要他幫忙前往義大利勸留在那裡做畫家夢的兒子回國,這個故事與《奉使記》是很像的,就連歐洲的許多旅遊情景也是相像的,但聰明的(有犯罪天賦的)雷普利先生到了歐洲,音樂就走了調,他不可測的毀滅傾向就闖出許多不可思議的亂子來,這和老亨利.詹姆士的古典故事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部富於爭議性的小說還有一則軼聞,當年這本書驚動了讀書界,被提名入圍英國犯罪小說協會(Crime Writers’ Association,簡稱CWA)的金匕首獎,結果會中一位評審揚言,如果其他評審投票選出此作為最佳作品,她就立刻辭職,你猜《天才雷普利》得獎沒?

  沒有,它沒有得到任何獎項!當年的第一名是誰?是溫士敦.葛萊罕(Winston Graham)的《小牆》(Little Walls),現在已經沒有人要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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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讚譽】

派翠西亞.海史密斯的作品可以一再重讀多次。很少犯罪小說家可以達到這種成就。
── 葛蘭姆.葛林(Graham Greene)

雷普利系列真是好看,到了不可思議、令人著魔的地步。
── 基亭(H. R. F. Keating),《時代雜誌》

對一個殺人犯的描寫已經到了極限,不但令人心神不寧又可悲可歎。再加上對卑微階級的精彩描寫,這些書中人讓人不忍掩卷。
──《周日泰晤士報》(Sunday Times)

佈局精準,書寫風格突出,還有令人不寒而慄的機敏。這是一部傑出的經典驚悚小說,成就遠遠超過其他同類型小說。
──《標準晚報》(Evening Standard)

勾起熟悉環境裡面潛伏的威脅,派翠西亞.海史密斯的功力無人能出其右。
──《時代雜誌》(Time)

海史密斯顛覆的筆調,帶著讀者不知不覺就成了雷普利冷酷思慮的同謀。
──《每日電訊報》(Daily Telegraph)

一部值得稱為經典的傑出驚悚小說。
──《觀察家》(Spectator)

海史密斯真是令人又敬又懼……她創造了推理小說中最駭人可怕的角色……她將這個漫不經心的騙徒寫的絲絲入扣,讀過會引出某種古怪的偏執狂愉悅。
──《紐約日報》

派翠西亞.海史密斯在《地下雷普利》的功力無人能敵。本書展現了她最出色的形式。
──《每日電訊報》

《地下雷普利》是海史密斯重返巔峰之作,展現了她最討好的「幽默與驚悚」形式。
──《周日電訊報》(Sunday Telegraph)

派翠西亞.海史密斯催眠般的技巧,讓這個懸疑故事在眾家小說中脫穎而出,達到一個聳然屹立的絕高位置。
──《泰晤士報》(The Times)

派翠西亞.海史密斯擁有引人焦慮的獨特才華。
──《周日泰晤士報》

湯姆.雷普利可謂史上推理作家筆下主角駭俗之極致。
──《紐約日報》

湯姆.雷普利誠乃世界文學最耐人尋味的角色。
── 安東尼.明格拉(Anthony Minghella)

無法自拔……凡是心性優柔寡斷、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雷普利小說概屬不宜。
──《華盛頓郵報讀書園地》(Washington Post Book World)

海史密斯構想出湯姆.雷普利這樣的角色,精采萬分,證明她將美國夢裡英雄和惡魔兩邊同時注入角色合而為一的超凡能力──以致縱使主角的瘋狂行徑連蓋茨比一流的騙子也瞠乎其後,讀者依然忍不住要站在他那一邊。
── 法蘭克.瑞奇(Frank Rich),《紐約時報雜誌》(New York Times Magazine)

海史密斯逼著讀者重新審視理性和瘋狂、正常和異常的分界線,同時誘使讀者暗暗和主人翁悖德的觀點合流。
── 角谷美智子(Michiko Kakutani),《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

以拉伯雷或斯威夫特的筆調刻劃野蠻不仁。
── 喬伊絲.卡洛.奧茲(Joyce Carol Oates),《紐約書評》(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遊走於死亡恐懼、焦慮不安和非單純意外之間……海史密斯不需要任何神祕的裝置就能達到超自然現象。
──《紐約時報書評》(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海史密斯的小說會顛覆你在文學中讀過的正義形象,動搖你心中的正邪標準。在她的巧手之下,真實世界裡的道德秩序不再穩固,讀者的道德感也因此偏斜。
──《克里夫蘭實話報》(Cleveland Plain Dealer)

沒有其他作家能比海史密斯更令人心神不寧了……就像折磨人整夜的惡夢,而且無解。
──《紐約客》(The New York)

海史密斯的特殊才能在於,讓活在焦慮與自我世界和無法內化社會秩序的心靈,有個棲息之地。
──《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

引出潛藏在普通世界裡的危險份子,沒有人能比海史密斯更高明。
──《時代雜誌》

派翠西亞.海史密斯是一位善於操弄精巧與危險藝術的女性,讀者請小心。
── 伊索貝.穆瑞(Isobel Murray),《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

說派翠西亞.海史密斯是一位驚悚小說作家實在太過狹隘,因為她的作品具有高度的文學性,深刻的心理分析,還有難以抗拒的閱讀快感。
──《周日泰晤士報》

犯罪小說史上最為邪惡卻又古怪迷人的五部曲,……這一位奇魅萬端的美國年輕人,竟然是殺人不眨眼的狂徒,視道德如無物的沉著紳士。人物刻劃栩栩如生,令人髮指,海史密斯一再發揮這一文類獨有的手法,締造驚人的效果。
── 馬克.哈里斯(Mark Harris),《娛樂周刊》(Entertainment Weekly)

海史密斯作品裡最具特色的部分,是貫穿全書「劫數與報應」的概念,讀來格外的令人震撼與緊湊。或許這是戰後同類型作品中水準最整齊、最高的。
──《觀察家》

書中的情節讓人一直不寒而慄,作者那種疏離的寫作風格具有一種壓倒性的緊湊、暴力與恐怖。每次閱讀海史密斯的作品,總是讓人不可自拔。
──《每日電訊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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