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飯之恩 ◎天籟之音
天籟之音
紅咚咚的碩大夕陽懶懶地隱沒在紫色山稜之後,暮色四合暑氣漸散。細微獨吟的唧唧蟲聲忽然匯聚成喧噪的共鳴。傾耳細聆,遠方似乎有低沉的敲擊樂聲,乘著徐徐的晚風波波傳來。
稀微星子圍繞的新月單薄慘白,我循著仍有餘溫的泥土小徑踱向人影模糊的村落聚會場。簡陋竹亭中全是男人,有老有少。早一步來到的民族音樂學者P,正放好錄音機,靜靜盤腿坐在柱旁。沒人在意我的闖入,P笑著點點頭,順勢吐出灰藍的煙圈。
打開筆記本,P緩緩地傾囊相授:「甘美朗樂團(Gamelan gong)常被認為是由多種青銅樂器的演奏者所組成的。但是,因地區的不同,樂器的種類也各有差異。現在,最主流的結構是由掌握樂曲節奏的雙面皮鼓(kendang)帶領鍵琴(gangsa)、小鐃鈸(cengceng)、單鑼(kempli)、橫笛(suling)和雙弦琴(rebab),某些團還加上一組銅鑼(trompong)。巴里島的東部也有全部以鐵製樂器演奏的古老樂團(selunding);而使用木製樂器的樂團(gambang)與竹製樂器的樂團(angklung)也尚未消失呢。」
「每個村子都會養一支自己的樂團嗎?」
「是的,在巴里島上宗教、舞蹈和音樂無法各自獨立。這些人在大白天其實是農夫、司機、雕刻木匠或繪畫師傅。下了工洗完澡吃過飯,大夥兒自動聚在一起練習。他們從不認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演奏家,他們只想盡本分地在宗教社會的共享生活中,扮演另一種沒有酬勞的角色而已。」
我突然發現看不到一張樂譜,疑問脫口而出:「他們都事先把樂譜背熟了嗎?」「巴里島人一出生就天天浸淫在甘美朗的樂曲旋律中,透過祭典、戲劇、舞蹈的日積月累,這種無心的記憶和自然的領悟,只要代代繼承口耳相傳就綽綽有餘了,那需要什麼看了眼花撩亂的樂譜啊?」
夜色深了,我閤上自己也分辨不清字跡的筆記本,望著在湛藍天際泛著冷光的南十字星。衷心希望,年度大祭典的當天,自己也能來參與那場氣勢壯闊昂揚迴盪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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